若馨不敢阻攔,任由乾清宮的宮女抱走了孩子,蘇茉兒也不明就裏,對若馨客套地關切了一番,這才追着宮女往乾清宮去了。
“莫非今天有外藩入宮?”若馨焦急地搓着手,往日裏除非外藩進宮,否則容若絕不會留宿宮中的。
“不曾聽說啊。”穆敏一臉茫然,搖着頭執過若馨的手。若馨的手指那樣冰冷,好像冬日裏的冰棱子,涼得沒有絲毫溫度。“姐姐,昨天皇上來麗景軒,我聽他無意間說起要納蘭侍衛出遠門辦一件差事,似乎……似乎不可同外人道呢。”穆敏緊緊捂着若馨的手,只是怎麽捂也捂不暖。
容若要出遠門任差之事若馨早先就是知曉的,然而不知為何,最近腦中總浮現起多少年前在濟南境外苦苦找尋容若的情形,那時容若身負重傷,多少人日以繼夜地找尋都無得結果,若非心意相通,或許全然無法令自己支撐起來。
“不行,我要去乾清宮。”若馨怔忡了半晌,忽地掀了錦被,匆匆下榻。
“姐姐,你才剛分娩,不宜随處亂走。”穆敏喚了所有的宮女進來,命她們齊齊攔住若馨。若馨一再懇求,穆敏始終不肯放人:“姐姐,皇上不過是将孩子抱過去瞧瞧,姐姐不必緊張,等回了府裏還怕抱不夠嗎?”
若馨默默不言,一步一步挪回榻邊,眼皮跳得厲害,卻說不上來自己究竟在怕什麽。若馨怔怔坐了一會兒,穆敏見她一心牽挂着孩子,便着人去乾清宮回禀了玄烨,随後又派了軟轎護送着若馨回府。
等若馨回得府裏,納蘭明珠已等得焦心,遠遠瞧着若馨下了軟轎,便迎上去問:“孩子呢?孩子怎沒有同你一道回來?”
才剛分娩完,若馨只覺得虛弱得很,加之心頭有所牽挂,便對納蘭明珠的話充耳不聞,猶自挪步進了府邸。身後的丫鬟婆子并不知期間發生了什麽,納蘭明珠有心一問,但見着她們茫然的神情,無奈收了口。
此後幾日,容若再未回過府邸,玄烨也未将孩子送回府,一直養在宮內,與大阿哥一起留在阿哥所由奶娘照看着。
每七日玄烨會派人将若馨接去麗景軒,偶爾亦會派奶娘将孩子抱去供若馨相見,只是從未提過一言片字有關容若的事,同樣也未路出口風同意若馨将孩子接回納蘭府去。才剛出世的孩子無疑成了玄烨的俘虜,盡管玄烨再相信容若,身為君主的他亦不得不習慣性地提防每一個人。
容若臨走前,玄烨将一則蓋了玺印的聖旨交由容若,一則空白聖旨不過是為了令容若防不時之需,若有人動辄加害容若,便可利用聖旨任意處決,正因如此,玄烨才将剛出世的孩子留在宮中,以策萬全。
知曉容若的心性,一定不忍撇下若馨與孩子。因此此次玄烨選擇另容若留在京城辦差,而濟南一處則派了曹寅前往,也算是給容若一個特許了。
容若在京中喬裝成貴家子弟,終日飲酒作樂,流連于煙柳之巷。青樓之中常年酒客不過達官顯貴,其間自然有不少鳌拜餘黨蒙混其中。
容若化名納蘭簫,在望煙樓中出了名的出手闊綽,幾乎壓上身家性命,将望煙樓頭牌包下,日日夜夜留宿青樓,所有的人都稱他煙柳公子,知他嗜酒好賭,留戀美色。
如此一來,京中纨绔子弟便與之相熟絡,每每飲酒作樂便會相邀容若,容若亦從不拒絕,投其所好,或飲酒,或作詩,或唱曲,日日下來便也打聽了不少事。
京中有一鹽商,曾經在鳌拜更前效力,每每醉酒,他便感嘆時移世易:“從前鳌……公子在的時候,何來私鹽官鹽之說,凡是鹽,總有朝廷來收。”說得惱火,鹽商将一手搭在容若肩上,醉醺醺說:“我告訴你,從前鳌拜在的時候,老子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鹽商,無論宮中還是軍營,都來買老子的鹽。”
那人唾沫橫飛,容若心生厭惡,卻不露聲色,與他碰了碰杯盞,假意問道:“你說的鳌拜可是從前皇上身邊最得力的中堂?說句大不敬的,他從前可是榮極一時,你在鳌中堂身邊可是沾了不少光吧。”
鹽商來了興致,滔滔不絕地說着,但是多半都是在吹噓,容若耐着性子聽完鹽商的吹捧,應付了一陣就往內閣去了。鹽商起先嘴角還溢滿得意的笑,容若一轉身便轉了臉色,身旁的随從朝他擠眉弄眼,兩人面面相觑,皆不言語。
男人進入煙花柳巷之地喝花酒向來将青樓女子視作木偶,因此也從來不會刻意避忌青樓女子。鹽商與随從的怪異舉動早已被望煙樓花魁凝心盡收眼底。她見形勢起身,向兩人施施然行禮,而後退出暖閣。
走至暖閣外數步,凝心特意躲于廊柱後偷聽裏頭的談話,等了許久卻不曾聽他們說及有關鳌拜之事。
“來往的客人多,你在這兒站着若是被哪位貴公子瞧上了,那我今晚該當如何。”戲谑的口吻隔着廊柱傳來,凝心心頭一顫,回頭見是容若才悄悄舒一口氣。她笑一笑,說道:“我掉了珠釵,因此特地回來尋,公子喝高了幾杯,怎不回房歇息?”
容若與其他尋花問柳的酒客不同,在旁人面前作勢輕佻,但是無人之下,卻對凝心以禮待之。之前聽容若說過,他不過是為在京中找尋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猶豫一度懷疑她被人拐騙至勾欄之地,故而日日在各處青樓留宿。
雖委身青樓,但是一切皆是迫于無奈,能夠日日得賞銀,又可避免老鸨強迫皆可,凝心何樂而不為。另一層,凝心愛重容若的才華,因此從未将容若留宿青樓的目的告知任何人。
容若見周遭酒客來回,故意撫一撫額頭,裝醉道:“你不陪着,我哪裏能夠安心歇息呢。”
凝心配合得極好:“公子總愛欺負人家。”說罷,輕飄飄往容若懷裏靠去。容若身子一僵,遲疑了須臾,才擡手環過凝心的肩膀。
暖閣內的人嗤之以鼻:“不過是個纨绔子弟,咱們不必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