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看向吉莉安。她聳了聳肩,帶着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說道:“肯定又是梅琳達。現在我們科室沒有人願意去照顧她,除了羅斯瑪麗。”
“為什麽?”我驚訝地問道,“她腦子壞了?”
“這還不明顯?她想吸引梅琳達的父親的注意力。”吉莉安譏諷地說,毫不掩飾她對羅斯瑪麗的厭惡,“只可惜斯圖亞特先生每周差不多只來一次,而且每次都不會注意到她。”
“梅爾,把藥喝下去好嗎?”透過半開着的病房,我聽到羅斯瑪麗絕望的叫聲,“這已經是你摔碎的第八杯藥水了!這藥水一杯要十個加隆呢!”
撲哧一聲,我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這是個愚蠢的錯誤,因為羅斯瑪麗聽到了我的笑聲,生氣地打開病房門走了出來,一手叉在腰上,惡狠狠地瞪着我。
她長着一頭火紅的頭發,在腦後沒有必要地盤成了一個高雅的發髻,點綴着乳白色的珍珠頭飾。此刻,她的一雙灰色的眼睛正憤怒地看着我。
“你覺得很好笑,是不是,布拉德利?”她說。
“我沒有和你吵架的意思,羅斯,”我笑着說,“你為什麽不等到斯圖亞特家的保姆來了再讓她吃藥?你知道的,梅琳達只聽她奶媽的話。”
“你不會懂的,”羅斯瑪麗微微揚了揚下巴,傲慢地說,“梅琳達是我的表侄女,我十分愛她,才會這樣擔心她。”
我聽到吉莉安在我背後笑出了聲音,不過,她及時地把笑聲轉化成了一聲幹咳。
“只是——”吉莉安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古怪,我知道她在竭力忍住不笑出聲音來,“斯圖亞特先生知道他有你這麽一個遠得不能再遠的表妹嗎?”
“蘇利文,你不要太過分!”羅斯瑪麗生氣地說,“我們家族的事情不用你管!”
又是一聲可怕的、玻璃打碎的聲音從病房裏傳了過來,聽起來好像是——
“羅斯瑪麗!”一個實習治療師在門裏叫了起來,“梅琳達把你的包從窗戶裏丢出去了!”
我和吉莉安再也忍不住了,一溜煙地跑開,直到回到了更衣室才哈哈大笑起來。根據另一個實習治療師第二天的說法,當時他路過外面,還以為“精神傷害科的某個以為自己是一只火車頭的病人逃出了監護病房,來到了四樓的更衣室”呢。
“你和吉莉安笑起來就像那個病人,”他嚴肅地指出了這一點,“他認為自己必須每天認真練習蒸汽機的鳴叫,模拟火車變軌,為他将來取代機械火車頭做好準備。“
聖芒戈歲月2
如今我獨自在沉沉冬夜寫着冗長的回憶錄,回想起我18歲那年的聖芒戈往事,依舊會輕輕地笑出聲。可是歲月從來都不會在任何地方停下無情的腳步,那些快樂就像一片輕柔的羽毛輕輕躍過我的心頭,緊接着就在命運掀起的狂風暴雨中消失了蹤跡。
那是11月底的一個黃昏,我巡視完康複病房,正準備去更衣室換掉綠袍子,下班回家。可我還沒有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追了上來。
“現在還不能下班,”吉莉安對我說,看上去很是不高興的樣子,“臨時通知。”
“有人病危?”
“沒有,”吉莉安說,“是斯圖亞特先生那夥人來了,還帶着他的一個朋友,好像是個姓蘭道爾的,也是魔法部的官員。”
“什麽?”我的語氣裏帶着一絲驚恐。
“卡恩先生讓我們兩都過去,”吉莉安說,“他和其他治療師正在向斯圖亞特先生彙報一個新的治療方案,有希望可以幫助梅琳達恢複聽力。”
“為什麽我一定要去?”我咬牙切齒地說。
“因為這是卡恩先生的命令。”吉莉安輕快地說,拉了我一把,“快走吧,早點結束,我們可以早點下班。”
我們一起去了會議室。會議室裏面已經坐滿了人,我和吉莉安在長桌的最後挑了兩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心不在焉地聽着卡恩先生的醫學報告。
“——這是伊恩·斯隆先生,來自奇異病菌感染科的專家。”卡恩先生介紹道,“通過我們藥劑與植物中毒科與奇異病菌感染科的合作研究,我們得出了最初的診斷結果和目前為止最安全可靠的治療方案——”
“莉齊,”吉莉安突然側過頭對我說,“為什麽斯圖亞特先生的那個朋友一直在朝你看?”
我皺着眉頭,擡眼一看,托尼正坐在弗朗西斯的旁邊對我眉飛色舞地使着眼色。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假裝沒有看到他,轉頭對吉莉安說:“也許他是個智障,沒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他長得挺帥的。”吉莉安十分公正地說。
“你寧可嫁給一個長得很帥的智障?”我嘶嘶地問她。
吉莉安的眼裏充滿了做夢般的神色。
“看情況,”她說,“如果有他這麽帥……那麽我想我是願意的。”
我翻了個白眼。
已經不止一個人注意到托尼在對我使眼色了,羅斯瑪麗不時地皺着眉頭看向我,神色裏帶着一絲不滿。
半個多小時後,卡恩先生終于宣布我們可以散會了,我飛快的站起身就打算離開,可是托尼已經在我身後大聲地叫了起來:“嘿,莉齊!等等我們,弗朗西斯今天晚上請我們吃飯!”
整個會議室裏的人都聽到了他的叫喚,大家先是安靜了幾秒鐘,緊接着,一陣竊竊私語在我周圍迅速蔓延開來,很多形色各異的目光紛紛落在了我的身上——
“你完蛋了,”我惡狠狠地對走到我身邊的托尼說道,“我發誓我會殺了你。”
羅斯瑪麗神色異樣地瞥了我一眼。
我轉過頭,迎上了吉莉安困惑不解的目光。
“我明天再和你解釋。”我低聲對她說,“對不起。”
“好的,”她對我笑了笑,然後看了托尼一眼,轉身離開了。
我們離開聖芒戈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弗朗西斯的私人司機坐在一輛很低調的黑色汽車裏,在路口等着我們。
弗朗西斯走在我右邊,他在長袍外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英國呢大衣,搭一條灰色羊毛男士圍巾,身上有一股雪茄和古龍香水的氣味。一路上他都在忙着向他的助理喬納森·弗裏斯交代各種各樣的事宜,直到上車時他才注意到了我。他紳士地幫我打開車門,手撐住車頂,微微一笑,示意我上車。
“很高興再見到你,莉齊。”他在我身邊坐下,明淨的灰藍色眼睛落在了我的臉上,靜靜地說道。
我沒有想到他會直接稱呼我為“莉齊”。我愣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禮貌地說:“我也很高興見到你,斯圖亞特先生。”
他笑了笑,轉過頭去,伸手在車窗上敲了敲,示意司機可以開車了。
坐在弗朗西斯身邊的我感到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不過還好,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閉着眼睛背靠在座位上,這大大降低了我的尴尬程度。
吃飯的地方是弗朗西斯選的,是一所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巫師餐廳,隐藏在一座高樓的頂層,四壁都是落地玻璃,俯瞰着燈光璀璨的泰晤士河,國會大廈和威斯敏斯特教堂。餐廳裏的地板是深黑色的大理石,光潔明亮地好像鏡子一樣。金色的噴泉閃爍着溫暖的光,噴出亮閃閃的水花,一個黑人爵士樂隊正在樂池裏演奏着。
一個身穿燕尾服的使者都上前來,畢恭畢敬地替我拿走外套。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對托尼說:“這地方可真是窮奢極欲。”
托尼告訴我:“這裏是私人會所。”
我吐了吐舌頭,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我們的座位在落地窗旁邊,坐在這裏俯瞰下面的倫敦夜景,就算不吃飯也值了。
弗朗西斯連菜單都沒有看,就熟練地問服務生要了一瓶白葡萄酒,一份俄羅斯魚子醬和北極對蝦。托尼要了一份松露鵝肝和洋蔥湯,而我依舊捧着菜單,看着上面的價格,目瞪口呆。
“還沒有想好嗎?”弗朗西斯看着我,“這裏的魚子醬還不錯呢,給你來一份馬賽魚湯,怎麽樣?”
我還沒有回答,一邊的服務生已經記下了他報的菜名,鞠了一躬之後離開了。
我啪地合上菜單,沒有說話。
弗朗西斯放松地靠在身後的座椅上,點燃了一支雪茄。他笑了笑,問了我工作的情況,我敷衍地回答了幾句客套話。
在這頓飯剩下的時間裏,托尼和弗朗西斯一直在談論着交通運輸部的禁運條例,聽得我腦子發漲,無聊透頂。
那天晚上我喝了兩杯葡萄酒,我沒想到雖然這酒容易入口,可後勁卻很足,我們下樓以後,我已經感到一陣微微的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