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姜昤從書閣出來時，天色已經入暮。
她長舒一口氣，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回房之前，她打算先去找一趟寧遙清，看看他還在不在。
他的房間開着窗，燈火幽微，小少年趴在案上，阖着眼，神色安靜，像是睡着了。
昏紅火光晃晃悠悠地掃過他面頰，是一個完全不設防的姿态。
也是，這裏是他的家。有誰……會在自己家裏設防呢？
看着這樣寧靜詳和的一幕，姜昤忽有些不忍心打攪。
算了，明日再找他也不遲。
然她剛折身要走，少年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睡意朦胧，艱難地看清她的臉：“……師姐？你來啦。”
他晃晃腦袋，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淺淺彎唇：“師姐可找到什麽了？”
他現今是六七歲的孩童模樣，拆散的高馬尾蓬松細軟，輕輕柔柔地散落。
姜昤抿了下唇，忍不住揉揉他發頂：“嗯。”
少年有些赧然地紅了耳根，小聲道：“那師姐說罷，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姜昤将自己看到的信息盡數告知，寧遙清怔了怔，露出一個不甚意外的笑。
“的确，那天……府中只剩下娘，明婵姐姐，其它不願離開的下人，還有我。”
“怕被發覺，娘沒提前讓我走。”
“他們來的比預想中早，那時候，娘正與我待在一起，她用秘術将我變為女子，把我藏進密道，讓我跑，一直跑下去，不要回頭。”
素來淡定從容的寧焉白衣染血，形容狼狽，目光卻堅毅決絕。
她最後幫寧遙清整理了一次儀容，将他推下密道。
門合上的那一刻，寧遙清看到一群面目猙獰的黑衣男人，和他們左眼睑下半日形狀的傷痕，寧焉回眸，笑着傳音：【別怕，清兒，有我護着你。】
她分神催動靈訣，操縱寧遙清越跑越遠，不知過了多久，寧遙清才終于見到久違的天光。沒來得及高興，身上操縱他的靈訣就一消。
他不敢去想那是什麽，只能不斷地奔逃。
可因為他身上攜了封印，他一日不死，封印便也一日難消，臉上有半日印記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存心要将他殺死，将寧氏趕盡殺絕。
姜昤垂眼，動作生澀地環住他的肩，輕拍他背脊：“但我們遙清最後還是活下來了，很厲害。”
寧遙清的身形卻倏然一僵，茫然道：“不，不是這樣的。”
“我好像是……死了。我應該被他們殺死了才對……”
那黑暗中的絕望與痛苦與他上一世死亡時一樣，卻又不盡相同。
彼時他才築基不久，修為低微，對方不費什麽力氣就将他捅穿。
後來呢？他為什麽沒有死？
他的五官猛地皺成一團，半晌，昏死過去。
姜昤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讓他趴在桌上安睡。
他……什麽意思？什麽叫作“他好像是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