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為刀(重生)第 43 章

第43章

洛久瑤匆匆坐起。

“他何時來的?等了多久?”

桃夭想了想:“約莫有半個時辰了。”

洛久瑤撐着床畔起身:“喚他進來等罷, 如今衆人已知由他護送我和七皇兄回宮,沒什麽好避諱。外面風大,他昨日沾了水, 若吹病了得不償失。”

桃夭稱是,轉身去喚人。

才披了件外衫在肩頭,門扉被輕輕叩響,洛久瑤擡眼應了一聲, 少年已推門走入。

門扉合攏,洛久瑤起身去迎,沈林見狀忙扶她重新坐在軟榻上。

“殿下的鞋襪單薄,昨日落水着涼,殿下該注意些身體。”

洛久瑤坐下,又見他起身,去拿了挂在屏風側的鬥篷來。

明明沒來過這兒,卻好似對這兒很熟悉似的。

肩上一沉,洛久瑤回首,嘟囔着:“我沒有事的, 冬日裏也沒穿得這樣多。”

沈林還立在她身後,聽她這話, 微微垂首, 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桃夭說,你昨夜發了一通熱, 直到今晨才退下。”

洛久瑤只好攏了攏鬥篷,順帶着去捏沈林未來得及收回的指尖, 表示抗議。

“那你呢?你昨日身上也浸了水, 回去後可有不适之處?”

沈林伸着手給她捏了兩下,坐回到對面, 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面色也有些白,洛久瑤追問:“可是在湖畔傷到了?回去後發熱了?昨日我見你身上衣衫也濕了半面,你也碰了水?到底是哪兒不适?”

沈林卻又搖頭:“昨日臣趕到時,七殿下正試圖将殿下托出水面,臣不過是走近些,搭了把手。”

“那你倒是告訴我,也好讓我放下心來……”

洛久瑤盯着他瞧了一會兒,明白過來。

她垂下眼,低聲道: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可我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最後還是要……叫你去救場。”

“殿下知道臣在意的不是這個。”

沈林看見案上的藥,伸手試一試溫度。

他将藥碗推過,倒了杯水遞給她:“到了後山,殿下明明有許多法子可以處置那個人,縱然是綁了他的手腳扔到林子裏我也有辦法瞞下此事……可你偏偏選了這一種,是為了趕在行宮齋戒這幾日,趕在聖上回宮前回去,讓七殿下見到容妃娘娘。”

藏起的打算被徑直道破,洛久瑤莫名有些心虛,頓了頓正接過杯盞的手:“你都猜到了。”

“是,臣見到你與七殿下同在堰湖時就已經猜到了。”

沈林口中說着在意,卻還是交代道,“殿下可以放心,聖上交由兄長處置此事,不日便會有結果,不會懷疑到你與七殿下的身上。”

“這件事本也不是我們做的,七皇兄做事莽撞,卻沒那麽大的膽子。”

洛久瑤捏着藥碗:“我曾親眼見過那個守衛與五皇兄在後山商談,昨日行刺時五皇兄與秦征都在場,秦征又為父皇擋了一刀,我想,此人多半與他們都脫不開幹系。”

只是她不明白,上一世明明是洛久琮以擋刀換得洛淮的信任與憐惜,為什麽今時今日,這個人會變成秦征。

秦征這樣做,也是為了取得洛淮的信任,借此關系繼承秦王的位置麽?

沈林點頭:“昨日秦世子的确因救駕受傷,已得聖上特許,提早回了世子府養傷。此事除了殿下再沒旁的人知道,殿下也不能出面為此事作證。”

皇城中的鬥争本就如漩渦,卷進越多,便越難以抽身了。

洛久瑤明白他所言,應了聲,又小心問:“沈林,你會怪我嗎?”

沈林幹脆應答:“會。”

洛久瑤知道他在別扭什麽,垂了眼,也不喝藥,伸着手指去勾他放在桌上的手。

指尖相觸,緩緩觸及掌心,她的指腹順着他的掌紋輕輕劃過,染了些濕意。

沈林拿她沒辦法,指節輕動,牽了牽她的手指。

洛久瑤擡眼,朝他笑了。

她說:“沈林,你不要怪我了,你帶我走吧。”

像是玩笑亦或一個虛無缥缈的承諾,她的神色卻十分認真。

話音才落,院中忽而傳來一陣嘈雜,只聽桃夭匆匆喚着。

“七殿下!”

洛久珹推門而入的時候,正撞見洛久瑤在喝藥。

屋室內氤氲着苦澀的藥湯味,她喝盡碗中藥湯,拿起案上的蜜餞咬了一口。

而她身側,正坐着那位本該一早到承明閣接人的沈禦史。

見洛久珹走入,沈林起身,行了一禮:“七殿下。”

洛久瑤亦起身:“七皇兄。”

二人禮數周全,亦規規矩矩地對坐在小桌前,洛久珹卻不知為何,覺得有些怪異。

好似倏然打破了一片才構建起的旖旎,而他無疑成了那個不速的闖入者。

他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沈大人,我等了多時不見人來,原來你在此處。”

沈林點頭:“臣恰巧經逢九殿下的居所,便想着等九殿下服藥後與她同去承明閣。如今馬車已侯在外面了,殿下既找來,請先行到車上罷?”

他的解釋合乎情理,洛久珹沒有再追問什麽。

原有的氣氛消散許多,他卻仍覺得束手束腳,于是沒有在此地多待,只瞥洛久瑤一眼後轉身離去。

為了不招展太過,回宮的馬車只備了兩輛。

因昨日之事,洛久瑤想到要面對洛久珹,心中便格外不自在。

才掀了車簾走入,便見洛久珹坐在正中的位置,正半擡着眼瞧她。

獨面對她一人時,他又換上了平日裏那張不屑一顧的表情。

“喝個藥也要這樣久,再等下去,不如留在行宮吃三日的齋飯算了。”

洛久瑤不願與他吵,也不說話,只離他遠遠的,恨不能坐到車外去。

她愈沉默,洛久珹反倒又開口:“我昨日救了你,你不謝我便算了,總要問問我的病情罷?”

洛久瑤咬咬牙,放緩聲音道:“多謝皇兄,我見皇兄今日精神抖擻,想來身體已經無恙了?”

“和洛久琮一樣虛僞。”

洛久珹輕嗤,又問,“我還沒問你,昨日你怎麽會到後山,你怎麽知道那個人要害我?”

馬車颠簸,洛久瑤倚靠着車門,能聽見自外透入的風聲。

她心不在焉道:“我曾見過他與五皇兄交談,直覺不是什麽好事。”

洛久珹道:“他不是待你挺好?我見他的人總往延箐宮送好東西,還以為你回宮幾月,不僅是東宮,與洛久琮也私交甚篤了?”

洛久瑤聽出他話裏的陰陽怪氣,反道:“與七皇兄一心想要我的命相比,五皇兄待我的确是極好。”

洛久珹冷哼:“我若是想要你的命,昨日便直接按着你的腦袋,将你溺死在湖中。”

洛久瑤不吃他這一套,應付道:“那還要多謝皇兄的不殺之恩。”

洛久珹一拳打在棉花上,牙咬得更緊了。

回宮的路程不算近,馬車颠簸了一會兒,洛久瑤有些困乏。

她昨夜裏本沒歇息安穩,喝了風寒藥後更是昏昏欲睡,倚在車門側,眼皮不受控制地開始打架。

意識逐漸陷入昏沉之際,洛久珹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昨日在堰湖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洛久瑤神色還迷糊着,皺眉用力想了想,沒能想起來洛久珹說的是什麽。

“什麽話?”

“你說你要還給我……算了。”

洛久珹瞧她敷衍,轉了話語道,“你昨日還說我差人動手,我何時與人有過仇怨,差什麽人動手?”

洛久瑤眉頭不解。

她含含糊糊道:“你何時動手,自己不知,反倒來問我?”

“我當然不知道,是你空口白牙誣陷我。”

洛久珹存心不要她好好歇息,又去扯她的袖子,“反倒是你,昨日下手果斷,連殺人的膽子都長了出來,動手的人該是你才對。”

他不依不饒,洛久瑤的身體被他扯得亂晃,随着馬車颠簸,腦袋也重重磕車門上。

不知是聲音還是痛覺令人清醒,洛久瑤直起身體。

她道:“在若蘆巷,你派人搶走我的冬衣吃食,派人欺淩于我,難道不是想要我死嗎?”

洛久珹反駁得坦然:“我的确派人前去,可我從未讓他們殺你,只是想叫你不好過而已。”

他說得理所應當,好似不足挂齒的一件小事,洛久瑤聽後,身體微微發顫:“你的确沒有教唆人殺我,可在那樣缺衣少食的地方,幾件禦寒的冬衣,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便會随時要了人的命,更何況,你……”

洛久珹:“我什麽?”

下定決心般,洛久瑤看着他,緩緩擡起右手:“是你差人到若蘆巷的,你瞧,洛久珹,我的手曾在那裏斷過一次。”

“不可能!”

洛久珹驚道,“你在騙我,我從未叫人做過這樣的事!”

“不可能?你如何說出這樣的話?”

洛久瑤本昏沉的意識徹底清醒過來,壓在心頭多年的痛意終于湧上來,“難道說,是因從前有容妃娘娘護着你,如今有靜妃娘娘寵着你,外面的風雨分毫沒有沾染過你身,你才這樣天真嗎

“你真的從來都不知道,你一句輕飄飄的命令,手下的人便會為了讨好你,竭盡所能做到極致嗎?”

“你不知道,還是你不願知道?你從未教唆人做過這樣的事,所以便能心安理得高枕而卧,所以我在若蘆巷遭遇的一切,便全然與你無關了,對嗎?”

話音落下,洛久珹一時無言。

他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看着她,唇瓣微微顫動,說不出半個字來。

洛久瑤亦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将這些話直言于他,也怔然一瞬。

她壓下眼中翻湧不休的情緒,推開車門:“勞煩停車。”

馬車一前一後停下,洛久瑤自車上躍下,頭也不回,轉朝後走去。

沈林已看到她的身影,掀開車簾迎她。

“殿下,”

他沒有多問,只是朝她伸出手,輕聲道,“早知如此,該多為殿下備一輛馬車的。”

“沈大人說得是。”

洛久瑤搭着他的腕上了馬車,輕笑,“不過這樣也無妨,只是要叨擾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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