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苓韻告別董碩回到學校時,六人宿舍裏只有方莜一個人。一大的教育比較注重實踐,所以當本科生讀到大四時,基本上都去各式各樣的公司、企業、部門實習了,一周頂多一兩節課,剩餘的時間,不在宿舍不在學校也是很常見的事。于是乎,像這樣,眼看着已經開學快半個月,這宿舍房間裏竟然還和暑假時一樣,只住着個不需要找實習的盧苓韻,和一個還沒找着的方莜。
“回來了?”翹着二郎腿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幹些什麽的方莜聽見開門的聲音,頭也沒回地打了聲招呼。
盧苓韻“嗯”了一聲扔下包,扶着腦袋随便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喝酒了?”方莜這次擡起了頭。
“怎麽連你也……”盧苓韻嘆起了氣,“沒啊,我怎麽可能喝酒?”
“哦哦哦,也是。”方莜收回了腦袋。
“倒是你,”盧苓韻揉着太陽穴,“今天的面試咋樣?”
“啊,甭提了。”一提到這個,方莜就像椅子上長刺了一樣,刷的一下站起,接連拍了好幾下書桌,“我簡直是到了八輩子黴了!”
“怎麽了?”
“面試時間約到下午三點,我屁颠屁颠地兩點半左右就到了,結果一直等到三點二十都沒見着面試官。好不容易面試官來了,被帶進屋子了,結果我的自我介紹還沒講完,外面就突然有人尖叫了起來。那面試官像個彈簧似的砰的一下就跑了出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憤慨地敲着書桌,“一直把我在那兒涼了一個多小時,快到下班時間了才跑來一個小白臉告訴我,他們老板突然暈倒,被送去了醫院,面試可能得改時間,甚至還讓我做好實習名額會有變動的心理準備。你說我這是倒了什麽黴?”
“老板暈倒?實習名額變動?這兩個有什麽關系?”盧苓韻有些好奇。
“還能是什麽關系?八成他們老板不是簡單的暈倒呗,上班時間猝死也不是不常見。如果老板沒了,公司何去何從都不知道呢,更何況這個小小的實習名額?啊,”又跌坐回了椅子上,“只能但願那位大佬沒事了,不然我大四就真得獨守空房了。也不知道我爸怎麽想的,明明都打算讓我畢業後去他的公司,為啥大四不讓我直接去那兒實習。”
盧苓韻沒有接話,一部分是因為方莜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話茬:“說到突然暈倒,前陣子暑假的時候還發生了件稀奇的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什麽事?”
“就是省運會的時候,找過你麻煩的那個《亂語》編輯,記得不?姓鐘還是啥來着。”挪着椅子往盧苓韻面前湊了湊,滿滿的八卦架勢。
“鐘玉?”盧苓韻知道她要說什麽了。
“對對對,鐘玉。你說啊,這老天爺有時候還真是有眼,那鐘玉平時做得得罪人的事多了,還真會有報應。聽說她暑假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一下就摔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路人叫了救護車把她送去醫院一查,發現是腦梗。腦梗吶,手術後恢複地再好,也會影響到行動和智力。我看以後,她和她的《亂語》是禍害不了人咯。”
拍了拍盧苓韻的胳膊,“雖然不厚道了點,但這對我們來說還真不算件壞事,至少不用擔心她再寫些什麽污蔑我們田徑隊的文章了。咦?看你這樣子不驚訝呀,是早就知道了?”
“算是吧。”
“不過也是,你能不知道才奇怪。那家夥得罪過那麽多人,她腦梗的事情一出,估計早就傳得全大學城都是。”方莜又說,“聽說除了那《亂語》,她本人也不是個善茬,在傳媒大學裏是出了名的膨脹。”
“膨脹?”
“是啊,她又是什麽會長什麽部長的,跟專業裏的每個老師混得都很熟,基本上大大小小的官群管理員都是她,各式各樣活動的負責人都有她,是那種典型的極品‘好學生’。對了對了,前陣子她剛幹過一件奇葩事來着,差點把我的朋友圈給炸了。她不是他們新傳媒系什麽專業的官群群主嘛,經常牛哄哄地在群裏發些資源和雞湯,讓不清楚她為人的學弟學妹将她捧作神,就差弄出個粉絲團來。”
“也不知道她是被粉絲捧得頭腦發熱了,還是本來就腦子有坑,那次竟然莫名其妙地将幾十個人踢出了群。之後就有人去質問她為啥踢別人,你猜她怎麽解釋的?說是因為她發在空間的某個官方活動的宣傳片,那幾十個人沒有點贊!”
“哈?”方莜攤出手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她把自己當老幾了?沒點贊就踢群?被踢的人裏有好幾個根本就沒加她好友好不?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聽說這種操作。”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盧苓韻淡定地總結了一句。
“然後就有人在群裏和她吵啊,我還把他們發在朋友圈的截圖存了呢,”掏出手機倒騰了兩下後,遞給了盧苓韻,“喏。瞧她這說的頭頭是道的,什麽身為傳媒系的學生,人際交往就是整個專業的核心,如果連基本的類似于點贊的面子工程都做不到的話,就根本沒資格待在群裏。然後還舉了那個不知道是哪所大學的例子來着,就是要求學生加滿一千個好友,才能拿及格分的奇葩課程。”
“我的天,活久見,活久見。”方莜感嘆着。
“這事兒簡直鬧騰了半個暑假,一直到現在她住院了,火.藥味兒都還沒散。當時被踢出群的人建了個新的群,一大堆本來就看她不順眼的人和吃瓜群衆都加了進去,沒一周群就滿了,還開了個二號三號四號。群裏就是各種對她的罵聲,還有制定整蠱方案的。”
“然後,好巧不巧,她突發腦梗了。她父母可能是在哪兒看到了這回事吧,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懷疑她的腦梗是人為的。這段時間又是報警又是請私家偵探的,什麽毒檢尿檢,整個大學城都快被翻了個遍,愣是毛都沒查出一根來。腦梗是人為的?虧他們想得出來。哦對了,聽說他們還請了你們躍遷的異事屋呢。”
“異事屋?”漫長而無聊的八卦過後,終于來了個值得吸引盧苓韻注意的東西。
“是啊,”方莜又把椅子往盧苓韻的方向挪了挪,兩個椅子腿已經快撞到一起了,“不過聽說異事屋好像沒接這委托。也是,這麽奇葩的委托,擺明什麽都查不出來,接了就是壞名聲,你們躍遷聰明着呢。”
王勝之死,車門上的血指印,鐘玉的腦梗,異事屋拒接委托。這幾件事之間,會沒有聯系嗎?盧苓韻不覺得。可她沒能來得及細細思考,因為方莜接下來的話又給她扔來了新的煩惱。
“啊對了,瞧瞧我光顧着八卦,差點忘記跟你說。”方莜往後推了推,“就是謝師宴的事。”
盧苓韻的眉毛一跳。
“你沒去是對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會打電話讓你去,實在不好意思。我……”頓了一會兒後,嘆了口氣,“哎,那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兩個12屆的不認識的學長,坐到了我們13屆這桌,硬是聊着聊着把話題扯到了當年你們班和我們班的事上,我哥當時差點直接砸桌子走人了。”
“你們班的人也真是夠混蛋,背着你在那裏說你的事,竟然還沒一個記得你名字的,從頭到尾都在那裏‘孤兒孤兒’的,啊,我的天。”揉了揉太陽穴。
“所以你告訴他們我的名字了?”盧苓韻的眼神中藏着些什麽。
“怎麽可能?他們沒資格知道。”方莜的口氣就像是寵物在護主似的,竟然把盧苓韻給逗笑了。
笑過之後,盧苓韻又恢複了那一本正經的臉:“方莜,在我的檔案上……”舔了舔嘴唇,“我初中高中都是京州市三中畢業的。”
“你……”方莜的瞳孔放大了。
“之前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我當年不告而別……”盧苓韻側過身躲開方莜的目光,将自己的表情藏在了陰影裏,“我沒想到世界這麽小,竟然會在大學遇到你的。”
“……抱歉。”方莜忍不住說出了這麽一句。
盧苓韻搖着頭,将放在身前的雙手攥在了一起,“你們家是這幾年才搬來的京州,所以可能不知道,市三中原本只有高中部,初中部是在幾年前,政府收購了兩三個私立初中後合并而成的。師資雖然有一部分出自于高中部,但最開始幾屆的生源都還是來自于原來的那幾所私立中學。”
“合并時,需要把好幾個學校的檔案整理到一起,過程中難免會弄錯些什麽,就好比漏了個□□之類的。然後自然而然的,就有補充資料、修改錯誤的手續。我想辦法在其中鑽了個空子,把自己變成了土生土長的市三中人。所以……”看向方莜,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只想要個新的開始,所以……
“人民中學的孤兒是孤兒,而你盧苓韻是盧苓韻。我懂了,你放心。”方莜的表情很是認真,“我也會告訴我哥的。”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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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
回到家屁股還沒坐熱的董碩就又接到了來自同事的電話,“什麽?陳子創失蹤了?!”
“是的,”電話那頭是佘銳的聲音,“據說從那天晚上出去喝酒起,他就一直沒回家,也沒去過學校上課。他妻子是在今天晚些時候,去學校确認後才意識到出了問題,剛才報了警。根據宰隊他們的初步調查來看,陳子創的失蹤時間,應該就是11號晚上。”
“11號,我們聯系他,約了見面詢問陳汶汶的事,當晚他就失蹤了?”
“是的,所以宰隊懷疑這事和我們特偵隊調查的案子有關系,聯系了我們。”
“好,我知道了。”
挂斷了電話的董碩知道,今晚将又是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