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姑姑,你自小就跟着我母妃,又于攏秀宮內侍奉我與母妃十來年,我早已不再将你視作奴婢之身,還有什麽話,是你不可以當面對我說的呢?”季意安看向她,面色緩和了很多。
崔姑姑聞言,心中觸動頗深,她自娴美人還在娘家做小姐時,便跟着她身邊,一直到後來進了宮,封了美人,短暫恩寵之後便去了攏秀宮,一去就是十餘年。娴美人已去,她早将季意安視作自己的親人般的存在。這會兒季意安也說出不拿奴婢當親人的話,怎能不讓她百感交集?
“公主,蘭悉鬥膽,請公主日後與琛王殿下保護距離。”崔姑姑突然又跪了下來,以額觸地,聲音有些顫抖着道。
“姑姑何出此言?請姑姑起來說話。”季意安見崔姑姑這般鄭重其事,忍不住直起身子有些驚愕地問道。
“公主,蘭悉看得出來,琛王殿下對公主很是愛護。蘭悉也一度很是欣慰公主能得琛王殿下看重與關懷。可是,殿下畢竟是公主的皇叔,縱是關愛也不能逾了距,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又使這件事作文章可是怎麽得了!”崔姑姑擡起頭,很是憂心地道。
季意安聞言頓了一下,繼而開口道:“姑姑是說今晚我被皇叔抱回來的事嗎?當時實在情況危急,我一時又昏睡了,所以皇叔情急之下就沒考慮周全。”季意安忙替季無疾解釋道。
“公主遇難,殿下救了您又抱您回來這倒說得過去,可是獨處一室,又只着中衣擁被相坐便是說不過去了呀!”崔姑姑壓低了聲音道。
“什麽?只着中衣,擁被相坐?姑姑你說清楚些!”季意安吓了一跳,幾乎要掀被而起。
崔姑姑見她如此詫異,心知她剛才在昏睡之中并不知道琛王殿下做了什麽,便又至榻旁,将方才在門口簾後看到的一切如實告知了季意安。
他竟那樣做了!他為了讓我盡快恢複體溫,竟那樣做了?他竟急成了那樣!季意安聽完之後,只覺得心口跳得一陣快過一陣,心裏的滋味難以言說,有震驚,有甜蜜,有感激,還有一股隐隐地擔憂。
今夜是崔姑姑心細,及時将碧茜他們支在了門外,若是不巧被人看到又傳了出來,後果怎堪設想?他難道就沒想到其中的厲害之處嗎?
崔姑姑見季意安先是十分錯愕,繼而捂着胸口,表情也是複雜得很,兩頰還騰上了兩抹紅雲來。心裏猜想她面皮薄,許是自己的話過得太重了,正想開口寬慰幾句,不想季意安卻是先開口了。
“姑姑,你能如此為我着想,我很是高興。有些話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向你保證,我雖是年紀尚小,可我絕不會做不出有失大體的事情來,我沒有那麽糊塗,那種有違倫理的事情我是絕不會做的!我若是做了,又怎麽能對得起我母妃的在天之靈?”季意安從被裏伸出一手,攢住了崔姑姑的手道。
聽得季意安提起過世的娴美人,崔姑姑不禁眼圈有些紅了,便聽得季意安又壓低一點聲音附在她耳旁道:“姑姑,其實,皇叔他,他不是真的皇叔。”
季意安的聲音很小,細若蚊蠅,聽在崔姑姑耳內卻是驚天霹靂,她撫了撫胸口,思緒一陣紛亂之後才慢慢平靜下來。她已在宮中待了近二十年,這宮裏的詭異變幻的事情見得也不少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會發生,混淆龍脈的事情也不是沒有聽說過。想到此,崔姑姑舒了一口氣,消除了自己剛才的擔憂,可是新的擔憂又湧上了心頭。
崔姑姑遲疑了下,終是開口道:“公主,雖是這樣,可是他終究是皇叔,也只能是皇叔,您終究是意安公主。你們之間,只能保持應有的距離,否則,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複之地啊!”
季意字聞言點了點頭,過了半晌道:“姑姑的提醒我記在心上了,你放心吧。”
見她神色慎重,崔姑姑這才松了口氣,趕緊上前替她掖好了被子,又勸她躺下來歇息了。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季意安迷糊了兩個時辰就起了身,任憑崔姑姑怎麽勸也沒用。她匆匆洗漱好之後,便将小宣子叫進了屋子,讓他将昨晚山坡上看見的情形又細細的和她說了一遍。
“你是說,是靈兒公主告訴你,張長海突然發了瘋推了我,然後他自己又跳下去的?”季意安問道。
小宣子點點頭,接着又道:“小的當時就慌了神,當即就準備下山坡找尋公主,便叫秋菊姐姐快跑回別院報信,可是靈兒公主突然吓得暈到在地,小的眼見無人報信,只好自己飛奔了回來,小的六神無主只告訴了崔姑姑,在崔姑姑的提醒下才去大營找了蘇大人去救公主。”
“蘇大人現在何處?”季意安又問。
“昨夜蘇大人帶着人往雪場方向趕,半路中遇到了已救了公主回來的琛王殿下,殿下吩咐蘇大人連夜帶人尋找張長海,令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小伍兒一早已出去打聽過了,說是蘇大人後半夜在雪場找到了張長海的屍首,只是已被雪狼啃噬過了,幸好蘇大人去得及時,驅趕了雪狼,這才搶得大半截身子回來。”
小宣子說到這裏,聲音變得低低的,不時悄悄觀察季意安的臉色,生怕她聽得害怕或是惡心,卻沒想到季意安很是平靜,尚有些蒼白的臉上很是漠然,像是聽着小宣子在描述的,被啃咬的只是一頭豬羊一樣。
“走,去蘇大人的營帳。”季意安站起了身道。
“公主,你去大營做什麽?若是有話要問,小的去通報蘇大人一聲,讓他來見您便是。”小宣子趕緊阻止道。
季意安沒理他,徑直邁步朝門口走去,小宣子趕緊招呼一旁的小伍兒跟在了身後,崔姑姑見狀也趕緊拿上了一件厚披風追了上來。
小伍兒推開了院門,季意安走了出去,擡眼更見門外站立着一排軟甲勁服的漢子,領頭的那個正是季無疾身邊的楚風。
“楚護衛,這是為何?”季意安指着那些漢子道。
“見過安公主。屬下是奉琛王殿下的命,在此保護公主的。請問公主您這大早是要往哪裏去?”楚風上前一步行禮道。
“有勞楚護衛了,我現在要去蘇大人的營帳。”季意安颔首道。
“那便由屬下陪着安公主一同前去。”楚風一拱手道。
季意安見狀也不再推辭,又讓崔姑姑和小宣子回去,只帶着小伍兒跟着楚風往蘇雲朗的大營方向去了。
待到了營帳之外,楚風率先進去了,過了片刻出來,對着季意安道:“安公主,蘇大人不在帳內,聽身邊的人說,蘇大人與琛王殿下一起,正在外面的臨時搭的帳篷內,在那查看昨夜發瘋的張長海的屍首。”
楚風一邊說,一邊看了季意安一眼,他很是擔心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公主聽到這種事情,會吓得花容失色。
可是季意安面色平靜如常,更是說出了一句讓楚風目瞪口呆的話來。
“有勞楚護衛帶我前去帳篷。”季意安道。
楚風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仔細一看,眼前的少女正用一雙黑亮的眼睛正注視着他,好像是在催他快點前面帶路。
“安公主,張長海死得難看,那地方,您還是別去了吧!”楚風猶豫着勸道。
“楚護衛,不用顧忌,不就是死人嗎?我去看一眼便回。”季意安很是堅定道。
楚風無奈,只好前頭迎路,将她帶到了營帳外,樹林邊臨時搭起一個帳篷外面。
楚風向守在外面的羽林軍出示了腰牌之後,正待進去禀報一聲,季意安卻是不等他邁步,率先走到了他的前面,将帳篷的門一掀,已是閃身走了進去。
楚風吓了一跳,口中趕緊喚一聲:“安公主,您小心一點。”,然後快步跟在了她身邊走了進去。
帳篷內還點着火燈,靠最裏面擺着一張長案,長案上堆着一具看不出顏色的東西。長案旁站立着兩個人,一個背影修長飄逸,另一個挺直英武,正是季無疾和蘇雲朗。
聽得楚風的聲音,帳篷內的兩人同時一驚,尤其是季無疾,在聽到“安公主”三字時,更是心裏一震,繼而覺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