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每一次重要審判,記下厚厚的筆記交給老斯圖亞特先生過目。
老斯圖亞特先生總是嚴厲地對他說:“你的語言天賦将幫助你成為一名正直、傑出、優秀的政治家,在外交和談判上為英國魔法界做出貢獻,這樣,你才不愧為一名真正的斯圖亞特。”
在他的印象裏,他那古板而嚴厲的父親不是在魔法部就是在書房,身邊跟着助理和律師,身上帶着一股上好雪茄的氣味。
父親給他帶來了潛移默化的影響,讓他從小就養成了嚴謹自律,穩重低調的性格。
因為他的成長環境,他從小就是個孤獨而憂郁的男孩。暑假裏,無數個漫長的午後,他都是一個人捧着書在海德公園的長凳上度過的。海德公園是一個安靜而舒适的地方,在喧鬧而陰冷的倫敦,這裏可以讓他感覺得到一片寧靜的綠蔭,好像回到了斯圖亞特莊園一樣。
他每次看書的時候都會完全沉浸其中,所以,他16歲那年的暑假,當一個穿着藍色塔夫綢裙子的小姑娘站在他身邊瞅了他足足十分鐘後,他才注意到了她,從厚厚的書本裏擡起眼睛。
穿藍裙子的小姑娘看起來有點兒冒冒失失的。他正沉浸在妖精反叛的歷史中,沒想搭理她,可是這小姑娘突然咯咯笑起來,烏黑的眼睛像彎彎的月牙,盛着亮晶晶的光。
“你是個男巫。”她指了指他的書,“你在看魔法書呀。”
他放下書,點了點頭,說:“你是個小女巫嗎?”
“是呀。”她開心地說,指了指他坐着的長椅,“我可以坐在你身邊嗎?”
他情願繼續一個人看書,可是出于禮貌,他只好點點頭,把放在身邊的幾本書塞進放在腳邊的書包裏:“請坐。”
“我每次過來的時候你都在看書。”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說,“我媽媽每個星期一和星期五都會帶我來這裏。她和她的朋友們去哈羅德百貨買衣服了,讓我一個人在這裏玩。我已經注意了你快一個月了。你和我一樣,也沒有朋友嗎?”
弗朗西斯才不想對這個小丫頭承認自己沒朋友。他搖搖頭,說:“不是啊,我下午要看書,晚上才會和我的朋友們玩。”
“哦。”小丫頭說,有點兒不高興地扁了扁嘴,突然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淘氣地說,“你猜我手裏有什麽。猜中了我就送給你。”
“不知道。”他說。
小丫頭露出了受傷的表情,很委屈的樣子,撲閃着眼睛看着他。弗朗西斯心裏微微動了一下,為自己剛剛的冷淡态度感到了一陣後悔,于是他裝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說:“一只蒼蠅?”
小丫頭搖搖頭,抿着嘴笑。
“一個糞蛋?”弗朗西斯故意逗她。
小丫頭皺着眉頭搖搖頭,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猜不到。”
她慢慢展開了手掌,她的手心裏什麽都沒有。弗朗西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專注地看着她的手心,一會兒,一陣淡淡的霧氣從她的手心升起,憑空變出了一朵雪白的山茶花。
她拉過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她變出來的山茶花放在他手裏,仰着臉,露出一個的燦爛的笑容:“這朵山茶花送給你。我是伊麗莎白。你叫什麽名字?”
見他不說話,她又說:“這是一個吉普賽姐姐教我的。她說山茶花是用魔力的,如果一個男孩子把一朵山茶花送給他喜歡的女孩子,那麽這個女孩就永遠不會離開他了。”她又指了指海德公園的另一頭:“就是在那邊的廣場上跳舞的吉普賽姐姐。”
“謝謝你。”他捏着花朵,心裏覺得好笑,這個小丫頭還真把那些流浪漢的胡扯當真呢,“我是弗朗西斯。”
事後他發現,這個只有六歲的小姑娘還真的什麽都相信,傻乎乎的,要是他說個謊把她給賣了她都不會懷疑。在那個八月的每一個星期一和星期五,這個小姑娘都會到海德公園找他玩。他總是嫌她太吵,可是良好的教養不容他對一個女孩子發脾氣,于是只好默默忍受着。
他基本上都是自己看書,對她的唧唧歪歪不予理睬。有時候她一個人說累了,就躺在陽光下的草坪上睡覺。有一次,因為前一天剛下過雨,草地是濕的,所以她就坐在椅子上睡覺。沒過一會兒,她的腦袋就垂到了他的臂彎裏。他不耐煩地推了推她,可是她卻又往他身上爬了爬,索性整個人趴在了他懷裏,睡得更香了。
他看着她安靜的睡顏,嘆了一口氣。
她也只是個無比孤單的孩子呀。
過了幾個星期,他們已經十分熟悉了。每次她都會蹦蹦跳跳地跑到海德公園來,老遠就叫着他的名字:“弗朗西斯!弗朗西斯!”
即使過了幾十年,她奔跑的身影依舊像昨日的回憶一樣清晰地映在他的腦海裏:她跑得那麽快,張開了手臂,好像一只敏捷的貓,那雙她非常喜歡的,鞋跟都磨破了的紅色平底單皮鞋啪嗒啪嗒地敲過積着雨水的路面,一路朝他飛過來。
16歲的少年穿着黑色外套,縱容地由着這個毫無心眼的小姑娘一頭撲到懷裏,輕聲笑了起來。
她總是可以從他的書包裏翻出各式各樣的糖果。家裏的糖果都是蜂蜜公爵的人直接寄來的,他不喜歡吃,但是店裏還是每個禮拜都照例寄過來,于是他全部都帶給了她。
在他十幾年的生命裏,一切都是壓抑束縛的,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人會像伊麗莎白這樣毫無芥蒂地開懷大笑。在她身上,他第一次明白了原來一個人可以這麽不加修飾,熱忱質樸,甜美熱烈,那是一種值得他思考良久的哲理。
他認識的女孩子不多,但是大多數都是像勞拉那樣矜持嚴肅,頭發梳理地一絲不亂,裙角沒有一點塵埃,言談舉止永遠都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伊麗莎白沒有讀過很多書,她也永遠不會像勞拉那樣高雅沉靜地坐在沙發上,和他談論政治、歷史和哲學的那些空洞的道理。可是伊麗莎白本身就是一種他不曾明白的自然哲學的形态,她的生命那麽熱烈純真,真摯美好,她身上有一種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來自人類生命本源的東西,帶着濃重的野性、天真、質樸的味道,像致命的黑洞一樣吸引着他。
有一次,他開玩笑地對她說:“莉齊,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莉齊眨了眨眼,說:“是呀。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當然。”
莉齊又想了想,說:“那你以後要和我結婚呀。”
小小年紀的她壓根不知道什麽是愛情和婚姻,但是弗朗西斯只是笑了笑,就開玩笑地說:”只要你長大後還願意,我就等着你。“
倫敦的風溫柔地吹過海德公園的林蔭大道,葉片在風中細細密密地翻卷飄飛,好像一層層的海浪,發出輕柔的陣陣沙沙聲,溫柔得像一個永不停歇的夢境。
很多年以後,他終于娶了她。
他一直留着她用魔法變出的那一朵山茶花,并且以它為最初的那一朵,用魔法複制出了成千上萬的山茶花,開遍了斯圖亞特莊園和山丘外面的谷地。
她問過他為什麽要種這麽多山茶花,帶着一絲裝得不是很好的試探的語氣:“你是不是在紀念你的前妻?”
他随口編了一個故事,漫不經心地說,女人不都喜歡這種話麽。
後來,他到古靈閣的妖精那裏定做了一只白金山茶花發卡。送給她的時候,他說:“你不是很喜歡山茶花嗎?”
她的臉色有些刻意,那亮閃閃的金屬在她帶着花香的栗色發髻間閃着奪目的光芒。她淡淡說了一句:“女人都喜歡這種花。”
就這樣簡單一句話,把過去的承諾永遠遺忘在了塵土中。
他為什麽那麽恨湯姆?如果不是湯姆的介入和維多利亞的那一道無比強大的遺忘咒,也許他和伊麗莎白的生活都會變得簡單而美好,他會等着她長大,等着她愛上自己,和她過完幸福平淡的一生。
可是湯姆把他們所有人的生活都推離了原先的軌道。
他小時候曾經讀過一本叫做《斐多》的哲學書。古希臘的哲學理論認為,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有其相反的一面,并且必定由其相反的一面産生。比如事物變大,一定是從小裏面産生的;事物變得更好,一定是從壞一點兒的事情裏産生的;公正也一定是從不公正裏産生的,再比如睡與醒,生與死,我們所知的一切都是相反相生的。
他曾經與自己的希臘語教師激烈辯論過這個問題。他并不完全贊同這個理論,死亡确實由生産生,可是誰也不能論證生是不是由死而産生。他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