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第 41 章 章節

輛從倫敦方向過來的火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我呼吸了一會兒寒冷的空氣,覺得手腳冰涼。我正準備回我的車廂時,我從眼角看到對面站臺的火車上走下了一個身穿黑色大衣、身材修長挺拔的年輕男人。他走到月臺上,從口袋裏抽出一支香煙,低下頭,點燃了香煙。

他擡起頭,緩緩吐出一口煙霧,俊美的側臉在寒冬的風雪中顯得那麽不真切。

他也看到了我,微微皺了皺眉,便大步朝我走來。

我行動不方便,只能一手扶着肚子,凍得僵硬的臉上擠出一個微笑,站在原地等着他。

“你好,伊麗莎白。”他的嗓音很低沉,微微有些沙啞,“好久不見。”

他啞着嗓子輕聲叫我名字的那一刻,我鼻子一酸,差點流下眼淚來。我在原地晃了一下,要不是他及時扶住了我,我差點腿一軟倒在地上。

湯姆,湯姆,湯姆……我在心底叫着他的名字,可是我的嘴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看到他的那一剎那,很多在過去我沒有看清楚的事情一下子就清晰了。在過去幾個月的無數個漫漫長夜裏,我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虛榮,愚蠢和軟弱。如果當初我可以堅強一點,不要害怕別人給我的壓力,那麽現在我的生活也不會成為這個樣子。

我無數次地想起結婚前湯姆來見我的那一天。他那句“我本來打算——”只說了一半,我就打斷了他。

我不想知道他本來打算做什麽。我無法原諒他的不辭而別,他的杳無音訊。就算現在我意識到了我和弗朗西斯結婚是個錯誤,我都無法原諒湯姆對我做的這一切。

他把煙丢在地上,伸手扶了我一把,幫助我上了火車。

我笨拙地上了車,扶着車門轉過頭來。

“湯姆,”我終于嗫嚅着說出了他的名字,“你……你去哪裏?”

“我剛從倫敦過來,去格拉斯哥辦點事。”他的面容很平靜,烏黑的眼睛定定地凝視着我,“你呢?準備去倫敦?”

我點點頭。

他的目光在我的小腹上轉了一圈,接着,他往後退了一步,淡淡地對我點了點頭,說:“新婚快樂,伊麗莎白。”

狂風卷着雨雪,一陣緊過一陣。他笑了笑,沖我一擺手,轉過身,往月臺的另一側走去了。

貝卡已經睡着了,我坐在在車廂裏繼續掉着眼淚。

人生不是玩游戲,走錯一步可以重新再來。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沒法回頭了。

火車開了,我往倫敦去,他從倫敦來,我們今生今世的緣分,也許就是這樣了。

******

到了倫敦已經天黑了。燈光照亮了滑鐵盧車站,家裏的司機和男仆已經等候在車站了。

即使不住在倫敦,弗朗西斯也保留着斯特蘭德街房子裏的全體仆役,以防家裏有人有急事要來倫敦。我覺得他這樣的做派很浪費,不過斯圖亞特家的人就是這樣,我也懶得去管。

因為旅途疲憊,吃過晚飯我就沉沉睡着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貝卡把午餐盤端到我房間的時候,把早上來拜訪過的客人名片也放在了一個小碟子裏給我拿了上來。我一一掃過去,注意到了西爾維娅的名字。

“布萊克小姐說,要是你醒了,就問問你是否願意四點半去諾桑伯蘭莊園用茶點。”貝卡一邊給我盛粥,一邊說。

“好的。”我說,拿起了勺子,“去吩咐司機一聲。”

前不久我剛在斯圖亞特莊園見到了西爾維娅,我們彼此之間都很客氣,我沒想到這麽快她就邀請我回訪。

諾桑伯蘭莊園是西爾維娅即将結婚的地方。房子挺大的,在倫敦郊區,是布萊克家的房産,由她的未婚夫繼承了房子。

汽車在陰沉沉的風雪中開到郊區,沿着長長的車道開到了房子跟前。一名管家撐着黑色的雨傘在門口迎接我們,一名男仆打着傘,攙扶着我走進了門。貝卡拿着我的手提包,一步一滑地跟在我後面。

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的夫人喬治安娜也在客廳裏,看到我,她站起身來,愉快地和我打了個招呼。

“可惜我今天沒有帶盧修斯過來,”她玫瑰色的臉龐上帶着一個深深的笑渦,淡金色的頭發用深金色的發網包在腦後,顯得十分端莊,“不然,我一定要讓你見見我的小兒子。你最近感覺如何?”

我和她擁抱了一下,笑了笑說:“查爾斯一定是個好動的小子,天天早上都在踢我。”

“查爾斯?”喬治安娜笑着說,“這不是弗朗西斯父親的名字嗎?”

“他堅持要給兒子起這個名字,”我聳了聳肩。

一名女仆端着茶水和一只裝滿草莓餡餅的盤子走了過來,西爾維娅走上前來,和我打了個招呼。

“下午好,莉齊,”她說,“我沒想到你真的一個人來了倫敦,弗朗西斯竟然同意了?”

“我來倫敦需要他的同意麽?”我有些不快地說。

西爾維娅笑了起來:“你的脾氣真是一點也沒變。”

她在我對面坐下,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用尖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把。接着,她用她那一貫的嘲諷語氣說:“我還真沒想到,我在法國待了一年,你就成了斯圖亞特夫人。”

她特別強調了“斯圖亞特夫人”這幾個字,語氣裏帶着毫不掩飾的濃濃嘲諷,這讓我想起湯姆諷刺我是拜金女和社會攀爬者時的語氣,于是我心裏傳來一陣刺痛,摻雜着些許的自我嫌棄。

喬治安娜有些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識地在我的手上拍了拍。

我慢慢放下茶杯,用膝蓋上的奶黃色絲綢餐巾擦了擦手指,沒有搭腔。

“半年多來你都一直窩在蘇格蘭,”她斜睨着我,說,“這次怎麽突然就來倫敦了?讓我猜猜是為什麽……”她放下餅幹盤子,妩媚地笑了笑,眼底卻冰冷徹骨,“你終于發現斯圖亞特莊園女主人的生活不是你想的那樣了?”

在西爾維娅面前僞裝是沒有用的。我折起餐巾,也對她微微一笑,心平氣和地說:“是啊,我出來透透氣。”

“來倫敦透氣真是個不錯的選擇,”西爾維娅說,放下了茶杯,“我相信幾個月沒有散去的霧霾對身體健康一定十分有利。”

我笑了笑說:“我可以用一下你家的洗手間嗎?”

“出門上樓右轉。”西爾維娅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說。

我放下手裏的茶杯,站起身來,撫了撫裙角的褶皺,禮貌地說了一聲“失陪”,然後獨自一人上了樓。不知是否是我多心了,我總覺得走廊裏的好幾個仆人的目光一直都在追随着我。

關上洗手間的門,我在一張用來休息的白沙發上坐下,等着胸口的一陣煩悶慢慢消散。自從懷孕以來,我經常會時不時地出現一些眩暈、胸悶的症狀,卡恩先生說過這并沒有大礙,只要好好休息,保持心情愉快就沒事了。

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拿起放在銀托盤裏溫熱的白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邊在心裏做了決定:等下我要早點向西爾維娅告辭。我本來還抱着一絲希望,想從她這裏打聽出一些湯姆的近況來,可是從她對我的惡劣态度來看,這似乎不太可能。

我打開了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可我剛走到二樓的樓梯口,一陣說話的聲音就從一扇半開着的房門裏傳了出來。我知道這是兩個女仆在一邊打掃衛生一邊說閑話,本來我是打算直接走過去的,可是我聽到了我的名字,于是我猶豫了一下,一手扶在樓梯欄杆上,停住了腳步。

“——可憐的伊麗莎白夫人,她還什麽都不知道呢。”

“可不是,我表姐在斯圖亞特莊園的廚房裏工作,你一定猜不出她告訴過我什麽。”

“快說呀。”

“他們結婚旅行結束之後,斯圖亞特先生在帶伊麗莎白夫人回莊園的第一晚就丢下她,一個人去了巴黎。”

“梅林的褲衩!第一晚?”

“我猜肯定是巴黎的那個女人看到他重新結婚了,心裏不快活,所以就在那邊鬧騰,非要把斯圖亞特先生拉過去不可。”

“我想也是,她也許以為勞拉夫人出事之後,斯圖亞特先生會娶她呢。”

“想想都不可能!她只是一個仆人的女兒,還想嫁入斯圖亞特家族?她少做夢了,就算有個私生子也不可能。”

“是私生女。我上次還聽西爾維娅夫人和喬治安娜夫人說起過那個孩子呢,喬治安娜夫人還說了,不允許我們在莊園裏亂提這件事,免得讓伊麗莎白夫人聽到——”

有那麽一瞬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思考。緊接着,一波接着一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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