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異
姜昤揉揉額角,恍惚一瞬,回之一笑:“師妹。”
頓了頓,她緩聲:“你還好嗎?”
寧遙清遲疑一剎,有些摸不清她是否已經知曉一切。
沉默半晌,他垂下眼,輕輕笑了笑:“勞師姐挂心,遙清已無大礙。”
看清她的猶疑,姜昤主動錯開話題,道:“那便好——阿七人呢?”
阿……七?
寧遙清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答她:“遲栖師姐說去做飯,待師姐你醒了一起吃。”
姜昤的表情一瞬間極為精彩,困頓一掃而空,站起來:“在哪兒?”
寧遙清往不遠處指了指,姜昤牽着她小跑過去,同時擡高聲調:“阿七——放開那只兔子!”
遲栖聞言手上一抖,雪白的兔子趁機蹬了蹬腿,跑了。
遲栖頗為幽怨地看向趕來的好友:“幹什麽幹什麽啊,為什麽要放走它?因為兔子可愛嗎?”
“不是。”姜昤很誠懇地與她對視,“我是怕我們都要給兔子陪葬。”
“阿七,對自己的廚藝有點信心。”
“以方才那鼎炸爐來看,你的能力不減當年。”
殺人誅心。
遲栖罵罵咧咧地放下了手中的廚具,扔給姜昤:“行,阿栾,你來——好吧?”
“不,阿七。你忘了。”姜昤溫溫柔柔地笑起來,“我也不會。”
遲栖:“……”
所以你為什麽還能嘲笑我啊喂!
寧遙清忍俊不禁,偏過頭。
最終誰也沒吃成這頓飯。
不過她們都已辟谷,其實吃不吃也沒什麽所謂。
在秘境內待了一個多月,三個人的實戰經驗都強了不少,秘境關閉之際,遲栖與姜昤告別:“既你無事,我就先回去啦。等閉關出來記得傳信給我,我跟你們一同去魔域。”
姜昤颔首應好。
*
很快,兩人回到尋雲門。
在兩只劍靈叽叽喳喳的吵架聲中,姜昤鑄好了給重明的劍鞘,暫且将長鳶的劍鞘收入儲物袋裏。
告知師尊自己要閉關的打算,又交代了寧遙清各種注意事項,她走入閉關洞府。
一旦開始閉關,便不知外界時辰,日複一日地打坐修煉,直至某種境界有所突破、靈力無法更充盈,才算閉關結束。
渡了幾次雷劫,全身經脈愈合又斷裂、斷裂又愈合,姜昤睜開眼的時候,只覺得神識清明,身體都不再是自己了。
她站起身,意識到自己長高不少,昔日幾乎曳地的衣擺只堪堪到膝下半寸的位置,袖子也短了半截。
居然過了這麽久。
姜昤默默換上早就準備好的新衣物。
她大意了,應該注意一下時間的,若是太晚可就不妙了。思及此,她悚然一驚,神識迅速外放……還好,離燭照來犯,尚有一年多時間。
也不知道師妹如何了,該也長大了吧?
收拾好一切,她往洞府外走去。
腰間,兩只劍靈也懶洋洋地睜開眼,異口同聲地囫囵道:“主人你醒啦。”
“……臭鳥別學我說話。”
“…………好像你不是鳥一樣。”
兩只劍靈只重逢之時表露出點姐妹情深,後來就暴露本性,每天都在拌嘴。吵得姜昤煩躁的同時,又讓她生出點歲月靜好的錯覺。
由着它們吵嚷,姜昤解開洞府外的結界。
時逢三月,初春日暖,晨風柔柔拂過,散開淺淡花香。
鳥雀啾啾,輕巧地在枝杈間跳躍,枝幹搖曳,抖落幾朵雪白的梨花,輕輕掠過樹下的陌生人影。
那人眼睫微顫,轉過身來,露出一雙澄澈茶眸。
姜昤愣愣地看着她,眼裏倒映出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師妹的膚色仍然白皙,卻已不再是病态的蒼白;長開的五官仍然精致,唇色偏淡,眉目幹淨清隽,褪去青澀羞怯,籠上點冷淡;下颔線流暢上勾,頸間凸起一點,長發利落束成一束,天青色簡裝襯得她宛如雪山上的青松。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師妹似乎……比起從前多出幾分英氣,少女感也弱上許多。
比起少女,倒更像一個少年,而且,她才發覺,師妹是有喉結的。
……不,怎麽可能。女孩子也有長喉結的,何況若是如此,修真者一眼就能看出來。
姜昤搖搖頭,晃走這詭異的聯想。
而寧遙清此時也遠遠望見了姜昤,一剎那時空重疊,使他略微失神。
但是不一樣。寧遙清的眉眼染上點笑。
這世的師姐比前世快樂得多,生動得多,也意氣風發得多。
只不過即使經歷不盡相同,沉澱在師姐身上那種堅韌的氣質也絲毫未減,仍舊明亮得讓人忍不住靠近。
……這就是師姐啊。他這樣想着,擡眼走近,恰到好處地牽起一抹笑,清冽的聲音乖順道:“遙清問師姐安。”
聲音也變了。
姜昤飛快地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多半是有病,斂去思緒,仰頭笑了笑:“早。師妹怎會在此?”
因為這五年來,我每日都會來此修煉,想離師姐你近一些。而今日,師姐你醒了。
這樣的話當然是不能說出口的。寧遙清有些心虛地抿了抿唇,稍稍避開姜昤雙眼,扯了個謊:“……冥冥中感覺到師姐将要出關,最近便每日來看看。”
“因為,想早日見到師姐。”
——但這句話是真的。
似乎覺得自己的表述太直白,寧遙清的耳尖微微泛紅,那點冷淡融化在緋色熱意裏。
“師姐也想遙清想得緊。”
時間投放的陌生與隔閡很快散盡,姜昤的笑容多了些實意,踮起腳,如從前一般熟稔地揉亂了寧遙清柔軟的長發,輕嘆口氣,“哎,許久不見,師妹都長得比我還要高了。”
因為踮腳的動作,女孩子向寧遙清傾近,身體的熱度隔着半寸距離隐隐約約地傳輸過來,她的後腰也因為湊近他而微微凹陷。臉頰熱度更甚,手也不知道該如何放置,似乎直到如今才想起一些男女有別的東西,寧遙清狼狽地扇了扇眼睫,低低應了一聲:“嗯……師姐也會再長的。”
“不會了。”姜昤惆悵地搖搖頭,忽又想起點別的,“對了,師妹的劍術到什麽境界了?我想看看。”
寧遙清的思維有些卡殼,半晌才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