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
因着應月一縷風信,剛歇下腳的兩人又重新啓程。
姜昤嘆了口氣,道:“走吧,師妹。看來今個兒我們是閑不得了。”
寧遙清用淨水訣清理完身上的血污,點點頭:“好。”
姜昤于是牽着寧遙清下山,慢悠悠地轉遍了大半個宗門,在一處隐秘的林間停下腳步。
鴉青的葉密密地簇擁在一起,沉沉壓下,不漏一星光點,周遭雜草叢生、荊棘密布,氣氛低沉得吓人。
寧遙清扯了扯姜昤的袖角,輕聲問:“師姐,我們不是要尋師尊麽,這是哪兒?”
姜昤熟練地劈開又一道攔路的荊棘,習以為常道:“師尊為了躲大長老,每次歷練回來,都會躲在這鬼地方。”
寧遙清一怔:師姐之前不是說她找不着師尊麽?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姜昤笑了笑,壓低聲線:“可別讓雲念知道了,這都是我糊弄他的借口。”
“否則我們就得繞這麽大一圈的路了。費時費力,多不好。”
寧遙清:“……”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但他又說不上來。
沉默片刻,他幹脆放棄思考,溫聲應:“師姐說的是。”
姜昤揉揉他腦袋,彎起眸子:“可別和師姐學啊。”
話音剛落,應月的聲音不遠不近地傳來:“阿栾,遙清,在外面幹嘛呢?還不快進來?”
姜昤擡眼,擡高聲調:“知道啦!”
說着她便拉起寧遙清,進了一個深埋于林木中的幽深洞穴。
洞穴內的光線極其微弱,兩人走在裏面時,還能聽見嘀嗒的水聲,一下一下地砸落在地。
沒走幾步,眼前便豁然開朗,亮光頃刻間鋪散而下,照亮了阒黑的山洞。無數秀麗風景展現在眼前的同時,應月也緩緩踱入她們的視線當中。
見此,寧遙清溫聲問好:“見過師尊。”
姜昤也微微颔首:“師尊。”
“找我們過來有何事?”
應月捋了捋白須,和藹笑笑:“也沒什麽。就是求因秘境要開了,想讓你和遙清去一趟。”
“——求因秘境。阿栾,你應該曉得吧?”
“知道。”
求因秘境百年一開,裏面包羅萬象,珍禽異獸、名貴藥草應有盡有,是金丹以下修士歷練的好去處。
前世師尊似也不曾讓姜昤去過……當然這時節,就算當初師尊叫過,她也不會理就是了。
她不敢讓師妹離自己太遠,去魔域自是要帶着師妹走的。去之前多歷練幾番,姜昤也更放心些。
所以她擡眼,應聲:“行。”
頓了頓,她複道:“不過師尊,您今兒還挺忙啊。”
自己還躲着呢,早上傳信給師妹要去劍冢,下午傳信給她要去秘境。
應月的表情看不出破綻,仍是笑眯眯道:“為師也是沒辦法嘛。”
“或者阿栾,去勸勸你大長老,叫她別來找為師了?”
“哈,您都勸不動,還指望我呢。”姜昤往後揚一揚手,“走了。”
寧遙清這下才回過神來,道了句別,乖乖跟上。
奇怪,這秘境……他從前也沒有去過。難不成又是因為師姐?
若當真如此——未免也太巧了。
只是個中緣由,他們都還無法窺見。
而應月身後,一個小孩探出頭來,小聲問:“走了?”
“是啊。”應月在石桌前坐下,執起一枚黑子,“繼續?”
“繼續個鬼啊!”小孩暴躁地扔掉指尖白子,“我問你話呢,阿栾到底是怎麽回事!劍冢的星象,因為她變過兩次了!”
這小孩便是雲念,查了一上午典籍卻什麽都沒找到後,他就跑來找了應月。
誰知道應月這老頭兒啥都沒說,一來就拉着他下棋,中途還出去送了封信,悠哉游哉,把他氣得夠嗆。
“別急嘛。”應月溫和地落下一子,“再等等看,答案……”
“很快就會出現了。”
雲念一臉狐疑地看着他:“你以前沒這麽謎語人的。”
應月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是嗎?沒有吧。”
雲念白他一眼,又道:“還有,今日看你,似乎比從前要虛弱幾分——出什麽事了?”
應月一怔,搖搖頭,仍是笑道:“你看錯了罷。”
…………
“師姐,秘境幾時會開?”
“大概三天後?”
“那離宗門有多遠?”
“半天吧。”
兩人的腳步不停,很快出了宗門。
寧遙清仰頭看向姜昤,頗為不解:“那師姐為何今日就帶遙清下山?”
姜昤比了個“噓”的手勢,朝他晃了晃。
“秘密。”
*
山下便是那萬丈的紅塵。
不比尋雲宗的清靜,這裏人聲鼎沸,喧嚣嘈雜。商家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混雜在一起,格外熱鬧。
感受着迎面而來的、夾裹着糕點甜香的清風,姜昤舒了口氣。
果然還是喜歡這樣的地方啊。
她心情愉悅地拉着寧遙清,到了一個買糖葫蘆的老翁前。
“馮叔,要兩串糖葫蘆!”
“好嘞!四文錢!”被叫作馮叔的老翁應了聲,看清姜昤的臉,又笑了笑,“阿栾來了啊。”
她下山歷練前,總要來馮叔這兒買幾根糖葫蘆,來得多了,便也與他相熟了。只是丢劍後……她就再沒來過了。
姜昤交給他四文錢,掩去那點惆悵,彎起眉眼:“是啊,好久沒吃馮叔的糖葫蘆,阿栾可饞了。”
馮叔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遞給她兩串紅得晶瑩剔透的糖葫蘆:“拿好別掉了啊。”
“嗯!” 姜昤接過,遞了一串給寧遙清,仍是笑吟吟的,“師妹也嘗嘗吧。”
寧遙清從小便一心修煉,哪裏見過這樣的吃食,忍不住接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清甜的糖衣碎在唇齒之間,和着山楂的酸甜融化在舌尖。寧遙清驚異地睜大雙眼。
“謝謝師姐……很甜。”
馮叔這才看見跟在她身後的寧遙清,不由生出幾分好奇:“這小姑娘是?”
“我師妹,遙清。”姜昤溫聲回答,又忍不住炫耀道,“怎麽樣?可愛吧。”
馮叔哭笑不得地點點頭:“可愛。可愛。”
辭別了馮叔,姜昤帶着寧遙清從街頭逛到街尾,最後停在一家名為“羽衣閣”的商鋪前。
一看到姜昤,店員便迎了上來:“姜姑娘又來啦。店裏新上了許多春季的衣裳,姜姑娘看看中意哪幾件,小的拿了給您試試?”
姜昤颔首,進了店。
然後,寧遙清眼睜睜地看着師姐選定的衣裙越來越多,最後将它們全部推到了他手上。
“算了算了,我挑不定。師妹你都試試好了。”
寧遙清怔忡地接過,不太理解:“師姐……”不試嗎?
姜昤屈起指節,彈了下她的額頭,輕聲調笑:“想讓師姐幫你換?”
寧遙清瞬間反應過來,耳尖燒紅:“不,不勞煩師姐了。遙清自己來就好。”
說着便匆匆跑進試衣間。
真容易害羞啊。姜昤忍不住笑。
結果是寧遙清的儲物袋裏多了一大堆新衣裳,自己則被換上了嶄新的釵裙。
師妹本就好看,合身的衣裙一換,那漂亮就更明朗幾分。
好像明白師姐為什麽總喜歡帶她來買衣裳了。姜昤想。把師妹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太有成就感了吧!
寧遙清神色複雜地拎了拎裙擺,暗嘆一聲,終是沒打破姜昤的歡欣。
忽地,在儲物袋裏安靜許久的重明劍身一亮,發出一聲嗡鳴,語氣有些哀怨:【主人,你是不是忘掉了什麽?】
姜昤一愣,驀然想起自己還未給重明配劍鞘。
因此出劍冢時,她暫且将重明放入了儲物袋裏,尋思着找個時間去鑄劍鞘,後來又被師尊叫走,便也忘了這回事。
她抱歉地笑了笑,溫聲安撫:“抱歉啊重明,我忘記了。待會兒我就去買——先湊合着用用,等回來我去鑄,好不好?”
【也行吧。】重明語氣平靜地回答,卻藏不住期待,【主人鑄的劍,會比長鳶的漂亮嗎?】
姜昤一時失笑:“會的。”
買完重明要的劍鞘,又順帶買了寧遙清的,在客棧裏歇了幾日,兩人收拾行裝,前往求因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