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無疾擡眼看向季意安,見她一副跺腳生氣的模樣,嘴中還喚着“夫君”,他不由得心花怒放起來,于是勾起唇角綻開了一個笑容來,那抹笑,似青蓮初綻,清麗而又純淨。圍觀的婦人全都看得心兒“噗通、噗通”亂跳,也就更加覺得責怪他的小娘子實在是不懂事兒。
季意安拿眼一瞥,周圍婦人對她的不滿,對季無疾的癡迷之色便全落入了她眼裏。她憋了笑,一步一步走到了季無疾的面前,在他面前二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了,然後芊手一指,又開始說話了。
“夫君,叫我說你什麽好?不是和你說了不能亂跑不能亂跑了嗎?怎麽就不聽話了呢,你說你,腦子不好使,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人傻笑。你說你要是丢了,我可怎麽跟爹娘交待啊……”
季意安還在噼裏啪啦的念叨着,季無疾卻是聽得愣住了,圍觀的婦人們全都愣在了那裏,好不容易擠進來的雪初和楚風更是傻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季意安。
她的話是什麽意思“腦子不好使”、“回家的路者不認得”,“只知道傻笑”?天啦!難得是說這美得跟仙人一樣的公子竟是個傻的!傻的!這,這真是天妒紅顏啊!那些婦人的心裏全都一陣哀嚎。
雪初和楚風對視一眼,心裏似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長公主竟說主子是個傻子,她竟說天隧朝尊貴、聰明幾乎無所不能的琛親王是個傻子!
回過神來的季無疾哭笑不得,他将一張櫻色的唇蠕動了半天,終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衆婦人一見,又是一陣哀嘆,這個美公子不僅腦子是傻的,居然連話也不會說,又傻又啞的,這真是難為這生得俊俏靈巧的小姑娘了。這樣一來,那些婦人看向季意安的眼光便生了一點同情之色。
“夫君,快些跟我回家去吧!”季意安一邊說着,一邊牽起了季無疾的手,然後朝人群外走去。
“對不住各位嬸嬸,姐姐們呀,夫君給大家添麻煩了,這些東西嘛,心意我們領了,請大夥各自拿回吧!”
季意安一邊帶着季無疾往外走,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堆成一堆小山似的瓜果雜物說道。
衆人一邊搖頭嘆息着,一邊紛紛上前将自己的東西給取了回來,忙亂一陣之後才漸漸退去。
見得自家主子安然脫了圍,楚風和雪初長舒一口氣,不由得為季意安的急智暗暗稱贊,可是心裏面不由得也暗自替她捏把汗,她在衆人面前說主子是傻子,主子再怎麽寵愛于她,這回該也是會生氣的吧。
果然,季無疾一張臉繃得緊緊的,他反手一把抓住季意安的手,然後大步往一條偏僻的街巷走去。楚風與雪初心裏一驚,主子該不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斥責公主吧?兩人趕緊快步跟了上去。
被季無疾緊拖着手的季意安,見他走得又快又急,臉上又繃得緊緊看不出喜怒來,她心裏也有些犯怵了,忙低着頭,小着聲道:“皇叔,剛才實在一時着急,所以亂說了幾句,你別生氣啊,你怎麽可能是傻子呢?”
季意安的話音剛落,季無疾卻停下了腳步,然後回轉身子對季意安說了一句話。
“娘子,我餓了……”
這聲音讓季意安吓了一大跳,她忙擡頭朝季無疾看過去,只見眼前的人,輕咬着一點唇,一雙眸子裏攏起了水霧,正用一副傻氣可憐的模樣看着她。
“啊?你說什麽?”季意安呆呆地問他道。
季無疾擡起袖子,指了指她的左手,然後又用又低又軟的聲音道:“娘子,我要吃這個……”
季意安順着他的指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還緊緊攥着那串糖葫蘆,剛才一陣慌亂之中,她居然還沒有丢掉它,一路拿在手上自己都沒發覺。
季無疾突然這般模樣跟她要糖葫蘆吃,還一口一聲地喚她“娘子“,季意安腦子裏暈乎乎的,手裏卻不自由主的将那串糖葫蘆遞到了季無疾的嘴邊。
季無疾垂眼看了那糖葫蘆一眼,微啓了唇,正準備咬上一口,可是瞬間又改變了主意,他伸手将糖葫蘆推至季意安的嘴邊。
“娘子,你先吃……”
他這一聲“娘子”,喚得婉轉悅耳,輕柔裏又帶着一點磁性,季意安聽得身子一軟,腳下發飄,便茫茫然地張開了嘴,咬了半邊糖葫蘆到嘴中。
季意安剛将那那半邊糖葫蘆送入嘴中,卻發現對面的季無疾輕笑一下,然後一擡手,便将她咬剩下的那半個糖葫蘆送入了自己的口中,還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
季意安愣住了,口中的半個糖葫蘆也忘了嚼,只拿一雙眼睛看着季無疾犯了傻。
“嘶……痛……雪初你瘋啦,掐我胳膊做什麽!”身口的巷子口傳來楚風的怒斥聲。
“啊,楚師父,對不起呀,我以為自己在做夢,便掐你一把試試,你既然痛了,那說明我不是在做夢,巷子裏那個人真的是我們的主子啊!”雪初帶着無比感慨聲音又傳了進來。
“那可不是咱們的主子麽?不過我看着今日的主子好像真的有些傻了呢?”楚風的聲音也有些不淡定了。
“楚師父,這不是傻,這是癡情,癡情!癡情你懂嗎?”雪初的聲音裏透着無比的羨慕。
楚風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雪初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
“楚師父,我也想吃糖葫蘆……”
巷子內的那兩人卻是對外面的對話置若惘聞,兩人一人一口,一來一去将那串糖葫蘆給吃了個幹淨。
這糖葫蘆果然個大糖份還足,季意安吃得香甜滿足,吃完還意猶未盡地舔舔了嘴唇,見她這樣,季無疾又是一低頭,竟是想親她的唇瓣。
季意安立刻想到巷子口還站着雪初和楚風,趕緊側頭躲過,口中小聲斥道:“皇叔,雪初和楚風都在呢,你別這樣……”
季無疾見她躲過了,面上便露出一股不滿的神情來,他将長眉輕擰着,然後一邊伸手攬她入懷,一邊嘀咕道:“我這樣怎麽了?我親近自己的娘子難道不行麽?再說,我腦子也不靈光,又癡又傻的,随便做了什麽也不能怪我的……”
季意安擡眼看看他,眼見還在扮一副傻相公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我都說了,剛才那是情急之下權宜之計,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入戲太深好不好?”
“什麽權宜之計?什麽入戲?這根本是真的啊!自從遇上你,我不就一天天成了犯癡的傻子麽?若不是傻子,我怎麽能求着母妃騙了你父皇帶你出來?若不是傻子,又怎麽能置尚書臺成堆的公務不理,帶你跑到這樣一個小鎮子,還被一幫無知婦人圍觀了半天?”
季無疾一雙長眸緊緊鎖着她的眉眼,眸內光華隐現,季意安從那潋滟的波光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的聲音輕輕緩緩,卻是聲聲叩着她的心房。季意安心底一陣顫栗湧來,她看着他,漸漸地,一雙鳳眼內也暈蒸起了水霧,好似下一個瞬間便要泫淚欲滴。
季無疾見她突然間想要哭出來一樣,憋了大半天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了,他勾起唇角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眉眼舒展着,笑聲爽朗而悅耳。
正滿懷激動不能自抑的季意安聽見他笑得如此開懷,驀然反應過來,剛才他是故意逗她的。
季意安頓時有些羞惱起來,她哼了一聲,轉過臉去不看他燦爛如朝陽的笑容了。
“娘子,咱們走呗……”季無疾一邊忍了笑,一邊朝她伸手道。
“不許亂叫,誰是你娘子!”季意安更是氣惱。
“咦?剛才大庭廣衆之下喚我夫君那樣的順口,這會兒又翻臉不認得了?好薄情的小娘子啊!”
季無疾的聲音幽怨無比,季意安一想剛才他被衆婦人圍堵的情形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伸出一手,小心地放在了季無疾的大掌中,季無疾輕笑一聲,然後攥得緊緊地,帶着她就往前面去了。
“現在去哪裏?”季意安問。
“人多的地方肯定是不能去了,我們便在人少的小巷裏走上一回,如何?”季無疾回頭看她一眼道。
季意安點點頭,兩人便沿着這條偏僻的小巷子往裏走,原以為一會兒會走到頭,哪知走過去不遠便是個拐角處,沿着拐角一轉,便又是一條小巷,兩人有些驚喜,便又走了進去。
兩個手牽着手,在巷內随意的走着,過了一會兒,巷子的那頭走過了幾人。看樣子像是一家三口,走在前面的是個一身布衣的漢子,肩上擔着一擔沉甸甸的糧食,扁擔的一頭還懸着一塊豬肉,用稻草緊緊的捆住了。走在那漢子身後的是個少婦,懷裏抱着一個兩歲左右的粉撲撲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