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弗拉達利咖啡館（二）
“掘地兔”和花葉蒂一直守在樓梯口，兩只寶可夢趴在樓梯扶手上往下望，均是一臉擔憂。見小溪和大吾回來，兩只寶可夢不再等待，筆直沖下樓梯。小溪、大吾和龍頭地鼠緊随其後。
負二層是一條狹長的甬道，地磚和牆體焦黑，宛如煤炭，牆上點着兩盞昏暗的白熾燈。行走在這條走廊中，就如同在管道中行走。兩條相連的階梯通向甬道最底層，最底層有一座地牢，地牢前的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一群閃焰隊成員和他們的寶可夢搭檔。
一位留着莫西幹頭的胖男人面對地牢而站，指揮他的搭檔烏賊王攻擊牢籠中的囚犯。烏賊王被囚犯拽住了腳腕。囚犯發出可怖的戰吼，莫西幹頭男人吓得後退一步，他的烏賊王被扔到牆壁上，暈了過去。
“這是……AZ？！”小溪小聲驚呼。夢幻的老婆不僅是男人，居然還是卡洛斯三千年前大名鼎鼎的國王AZ？！小溪瞠目結舌，沒留意到腳下的樓梯，差點摔下去，所幸被大吾拉住。
“掘地兔”比小溪還要震驚。似乎是受不了老婆變老公如此巨大的沖擊，“掘地兔”一屁股坐在地上，兩只耳朵耷拉在身後，小小的眼睛裏充斥着大大的驚恐。它依舊不死心，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撥通老婆的電話號碼。囚籠中響起鈴聲，“掘地兔”張了張嘴，嚎啕一聲，将臉埋進膝蓋裏。
聽見身後的動靜，莫西幹男子轉過頭來。他全身皮膚煞白，臉上光滑得沒有一絲皺紋，如同披着一層陶瓷。他身着紅色外套和長褲，左手戴着天藍色的手套，手套被拉到了手肘處。花葉蒂似乎被男人的膚色吓到，躲到小溪脖子後面，透過她的頭發的間隙觀察前方的景象。
“這個男人也是閃焰隊的科學家，核心成員中的核心成員，名叫庫瑟洛斯奇。”小溪回憶游戲情節，在大吾耳畔輕聲說。
“我聽過這個名字，他是弗拉達利研究所的副所長，精靈球工廠廠長的接線人。”大吾絲毫不在意庫瑟洛斯奇，用正常的音量和小溪旁若無人地聊起了天。
庫瑟洛斯奇面無表情，既不因為大吾等人的闖入而驚慌，也不因為搭檔的失利而惶恐；他那張陶瓷般的面具将他本該表露在臉上的七情六欲都遮蓋起來了。
“這位不是得文公司的大吾先生嗎？”庫瑟洛斯奇不慌不忙地說，“您大駕光臨，請問有何指教？”
大吾走下臺階，鞋跟與地磚的碰撞聲在狹小的甬道內回響：“庫瑟洛斯奇先生，您是弗拉達利研究所的科學家，您和這些閃焰隊成員在這裏做什麽？”
“大吾先生，如您所見，我在詢問這位先生一些問題。他是弗拉達利先生的親戚，在多年前離家出走，帶走了弗拉達利先生家的重要物品。我受到弗拉達利先生的委托，想要弄清楚這件物品的下落。我的手段有些過激，請您別見怪。這些孩子是我雇來的，我不清楚他們是閃焰隊的人。弗拉達利研究所和閃焰隊沒有任何牽扯，請您不要誤會。”
庫瑟洛斯奇一番話說得恰到好處，将自己和弗拉達利摘得幹幹淨淨。弗拉達利是AZ弟弟的後代，他确實是AZ的親戚，庫瑟洛斯奇并沒有欺瞞。
大吾對庫瑟洛斯奇的回答不置可否。他看向囚籠中三米高的人類，後者佝偻着背将頭垂下，蹲坐在牆角。他雜亂的長發如同失去生命的垂柳，淺灰的底色上又斑駁的白點，一直拖曳至地上。
“我收到了這位先生的求助，順着定位找了過來。來之前我聯系了國際警察。我不管您囚禁這位先生的理由是什麽，拘禁是犯罪，您一會兒恐怕要去警局走一趟。”分明是在對方的地盤，大吾卻完全掌握了聊天的主動權，神情悠閑自如，仿佛只是來這裏散步。他繞過躺在地上的閃焰隊成員，逼近庫瑟洛斯奇。後者在聽見“國際警察”四字時明顯愣了愣，沒料到大吾會報警。
“關押這位先生确實是我考慮欠周，我會向國際警察說明情況。”庫瑟洛斯奇答道。
大吾微微颔首，“很高興您願意配合調查。既然如此，還請您先将這位先生放出來。”
小溪以為庫瑟洛斯奇會因為大吾的要求勃然大怒，撕毀先前的僞裝。然而庫瑟洛斯奇并沒有。他點了點頭，摘下皮帶上的鑰匙圈，将一張芯片卡插/入囚籠旁的卡槽內。監獄的大門是幾束幽藍色的激光，伴随着“嘀”聲，激光消失，大門洞開。
庫瑟洛斯奇的配合也出乎大吾的意料，他眉毛微微揚起。難道閃焰隊已經從AZ身上得到他們想要的了嗎？以至于AZ不再有利用價值？小溪迷惑不已。
樓梯間的門被人推開，急促的腳步聲在小溪身後響起。她轉過身去，只見蒂姆快步從臺階上奔下，皮卡丘緊緊跟随在他的腳邊。皮卡丘新年似乎過得不錯，臉圓得像托戈德瑪爾，腹部的膘如同泳圈一樣，奔跑起來氣喘籲籲。
興許是肚子擋住了它的視線，它沒能看清臺階，骨碌碌地滾到庫瑟洛斯奇腳邊，在慌亂之下使出十萬伏特，把庫瑟洛斯奇的莫西幹頭電得根根直立。
蒂姆跑到小溪跟前，簡略地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他沖向庫瑟洛斯奇，從大衣胸前的口袋裏抽出警察證，舉在前者面前晃了晃，摸出手铐将他拷走。他已經掌握了辦案的竅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蒂姆還趕着去其他地方執行正義，因此沒有和小溪寒暄，直接将庫瑟洛斯奇押上了樓。皮卡丘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對于胖子而言，上樓梯是一種折磨。
“皮卡丘，我來幫你吧。”小溪彎腰把皮卡丘抱起來，送至上一層。皮卡丘猛然落入柔軟的懷抱，舒服地長嘆一聲，蜷縮在小溪胸脯上，眯縫起雙眼。
蒂姆已經踏上傳送裝置離開了。小溪把皮卡丘放在蒂姆走過的傳送設備上，告訴它離開地下室的路線。
“我向大吾表白啦！不對，是他先向我表白的！”小溪朝皮卡丘炫耀，笑意在眉眼間萦繞，“現在不單是小溪喜歡大吾，大吾也喜歡小溪！”她把手伸到皮卡丘面前，“瞧，這是他送我的戒指。”
“皮卡皮卡，皮卡丘。”皮卡丘小心翼翼地觸摸戒指上的藍寶石，促狹一笑。小溪點開寶可夢語言翻譯器。
【幹得漂亮。茍富貴，勿相忘。】
“沒問題，改天請你和蒂姆吃飯，謝謝他當初為我出謀劃策。要不就下個月吧，你問問他哪天有空。”蒂姆是小溪回到這個世界後最初的陪伴者，她理應投桃報李。
皮卡丘從偵探帽子內取出記事本和圓珠筆，用腳印文字将小溪的邀請一字不差地記下來。它揮手別過小溪，啓動傳送裝置，消失在這條走廊中。
小溪心情很好，蹦蹦跳跳地回到關押AZ的地下室。“掘地兔”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正顫顫巍巍地朝AZ的牢房走去，去接受那個未曾設想的人設。大吾指揮龍頭地鼠将橫躺在地上的閃焰隊成員堆到一旁，給夢幻騰出空間。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怎麽去了這麽久？”大吾嘴角輕揚。
“我向皮卡丘炫耀了一下我們的關系，它之前一直用‘小溪喜歡大吾’調侃我。”小溪眉眼帶笑。适值“掘地兔”行至AZ面前，舉起頭一臉哀怨地和前者對視。小溪匆忙收起笑臉，目露恻隐。
大吾被小溪向寶可夢炫耀的幼稚行徑逗笑：“現在大吾也喜歡小溪。改天請古德曼先生和皮卡丘吃飯吧，我要感謝他先前對你的照顧。”
聽見大吾的笑聲，“掘地兔”以為自己被嘲笑，憤怒地瞪向大吾。大吾立刻繃緊唇角，右拳虛握輕咳一聲，牽起小溪的手，和她一起看熱鬧。
“我已經向他發出邀請啦。說起來，蒂姆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小溪低聲說。她心想自己若和大吾結婚，她恐怕找不到人來當伴娘，她的交際圈止步于蒂姆和皮卡丘。
“世界抛棄了你。”小溪對面，AZ從地板上站起來，俯身觀察“掘地兔”。他站在牆壁的陰影處，眼睛被前額的頭發擋住。他起話來聲音嘶啞，聲帶如同鏽掉的琴弦。
“是的。你辜負了世界。”“掘地兔”說，聲音如一潭死水。
AZ的嘴角扭曲出一個奇怪的弧度。他太多年沒有笑過了，以至于忘記了在微笑時該如何調動面部肌肉。
“謝謝你陪我聊天打游戲，謝謝你邀請我來密阿雷市，謝謝你趕來救我。”AZ說，聲音幹燥得像是在鋸開空氣，“你不是補天的石頭嗎？怎麽變成了掘地兔？”
“掘地兔”撓撓屁股，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不是補天的石頭，對不起我欺騙了你。我是一只夢幻。”“掘地兔”身體驟然縮小，變回了沒毛的跳鼠。它睜着大大的眼睛，略顯窘迫地用手掌捂住臉。
“沒關系，你是什麽都不要緊，我也在欺騙你。我是卡洛斯地區3000前的國王AZ，我不是女性。我啓動了最終兵器，殺死了不少人和寶可夢……我辜負了世界。”AZ向夢幻解釋。夢幻飛到他的肩頭坐下。AZ有三米高，他臉和夢幻的身高一樣長。
AZ轉向大吾和小溪，靜靜地打量二人。他的棉襖上有十來個補丁，下擺碎成了拖把似的條狀；伴随着他的轉身，幾簇棉絮從破洞的下擺上鑽出來，散在空氣裏。他戴着一條墨綠色的圍巾，圍巾多年未洗，硬得像漿過似的；食物的殘渣、湯汁以及街道的灰塵滲入了布料纖維，與之融為一體。他的背微駝，鼻子大而挺，雙頰凹陷枯槁，嘴抿作一條線并向下耷拉着。小溪終于看清了他的眼睛，它們是灰黑色的，沒有神采，像死人的眼睛。
“請允許我用‘你’稱呼二位。你就是小猴兒的男神大吾吧，”他語調僵硬地說，看向小溪，“你一定是小猴兒了。”
“我的名字是小溪，你可以稱呼我的名字。”小溪不希望AZ跟夢幻一樣喊她的綽號，這不是正經國王應該做的。
“我知道，夢幻告訴過我。”AZ颔首，“謝謝你這段時間的資助，你很善良。若我的王朝有朝一日複辟，我會封你為密阿雷公爵，把密阿雷市連同密阿雷的荒野那片土地一同劃給你。”
小溪做這些不為名利，連忙擺手拒絕：“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是夢幻的老婆……呃，朋友，所以幫助你是應該的。卡洛斯當前的政體很穩定，我沒有獲得永生，恐怕等不到複辟的那一天。”
AZ似乎下定決心要給小溪一個名分，他堅持道：“那就追封。”
小溪：“……”
小溪不知該如何接話。AZ是3000年前的國王，手腕鐵血，讓鄰國聞風喪膽。加之他個頭三米，捏死人如捏死螞蟻那樣簡單，給人極高的壓迫感。小溪低下頭，怯于和那雙眼睛對視。
AZ看出小溪的懼怕，安慰道：“別害怕，沒什麽好怕的。你的神就在你身旁，現在正握着你的手。有他在，外人都傷不了你。”
“可我就沒那麽幸運了。”AZ自嘲道，“從我辜負世界的那一刻起，神就抛棄了我。我被束縛于永生的枷鎖中，背負着無盡的悔恨，3000年來不得解脫。”
AZ目光搖曳，句子說得斷斷續續。他雖然站在這兒，卻又好像不在這兒，靈魂游蕩在千裏之外。既是空間上的千裏，又是時間上的千年。
“和我戰鬥吧！夢幻說你又強又厲害，我想知道真正的訓練家是什麽。”AZ回神，懇求大吾。
“換個時間，我們還敵人的基地裏。”大吾拒絕。
AZ就像聽不懂大吾的話似的，執拗地抛出腰上的精靈球。象征鳥出現在空中，它撲打着紅藍相間的翅膀，睜着青色的圓眼睛，身體如同圖騰柱。
“精神強念。”AZ指向龍頭地鼠，“接招吧。”
龍頭地鼠繼被趕鴨子上架學習呼啦舞之後，這一次被強行送往戰場。它面色無辜地看向AZ。AZ并沒有被龍頭地鼠純良的眼神感化，反而讓象征鳥使出全力。龍頭地鼠無奈地在鋼筋混泥土的地面上挖了個洞，躲開象征鳥的攻擊。
“看來不上不行啊。既然如此，就快點結束戰鬥吧。”面對突如其來的進攻，大吾處之泰然，“龍頭地鼠，劍舞。”
龍頭地鼠邁開步子，激烈地跳起戰舞。不同于大多數寶可夢，龍頭地鼠的戰舞并不剛毅熱血，不會讓對手心生畏懼。它只是一左一右地踩着步子，手臂像海浪般起伏，臀/瓣甩來甩去。象征鳥在AZ的指揮下再次朝龍頭地鼠射出一發精神強念，龍頭地鼠輕松接下，舞步絲毫未亂，還原地轉了個圈。它身體表面紅光浮現，龍頭地鼠的攻擊提升兩個等級。
“空氣利刃。”AZ改變思路，更換招式。
“岩崩。”大吾下令。
龍頭地鼠被化作刀刃的空氣攻擊，它彎下腰，将頭部的鋼鐵銳刃前伸，以阻擋氣流、保護頭部。它揮了揮爪子，巨大的岩石自天花板上砸下，但被象征鳥躲開了。
“別慌，穩住陣腳，繼續岩崩。象征鳥個頭不小，總能被擊中。”大吾觀察象征鳥的飛行路線，“象征鳥是古代都市的守護神，總是以同樣的路徑飛行巡邏，這一特點一直被保留至現代。”
“既然象征鳥不會調整方向……調整岩石的落點，讓它們落在象征鳥剛才飛過的路線上。”大吾運籌帷幄。
這一次，由于象征鳥沒有改變飛行路徑，被龍頭地鼠用石塊瞄準，砸到了地上。劍舞過後的龍頭地鼠殺傷力驚人，僅此一招便讓象征鳥身上的圖騰失去光澤，後者戰鬥不能。
AZ舉頭狂笑，收回象征鳥。戰意仍在他的臉上彌漫，他意猶未盡，扯下腰帶上剩下的那顆精靈球，以高漲的氣勢将其擲出。
精靈球彈開，泥偶巨人矗立于場地中央，如一尊石魔像。在它雙腳觸地的那一剎那，上一回合尚未碎掉的岩石崩裂成碎屑。它身形近三尺，比AZ矮了20公分。
“冠軍，泥偶巨人不弱岩石系招式，也不會在相同的路上行走，這回你能奈我何？”對戰喚醒了AZ，他的聲音因偏執而嘶啞。
對此大吾不甚在意，他斂神端詳泥偶巨人，眼睛裏寫滿了對這只古代地面系寶可夢的欣賞：“沒有弱點又怎樣，只要持守心中的正義，一往無前，就能所向披靡。更何況，”大吾志得意滿地翹起唇角，“我是最強最厲害的第一名，怎麽奈何不了你？”
“原來如此，哈哈哈，原來如此啊。與你相比，我只是個懦夫，成全自己的方式無外乎逃避現實和犧牲子民。”AZ綻放出醜陋而痛苦的笑容，回避大吾的目光，“從你身上，我照見了自己的懦弱。在你面前，我像個跳梁小醜。我甚至不敢直視你的眼睛。”
“錯誤已經鑄下，你沒有逆天改命的本領，那就用今後的生命贖罪。”大吾回答，“打敗弗拉達利，毀掉最終兵器。”
AZ眼中光芒一閃而過：“你說得不錯，是時候學會放下了。冠軍啊，求你擊敗我，好叫我自由。”AZ驀然拔高音調，“百萬噸重拳！”
泥偶巨人如機器人般忠實地揮出拳頭。龍頭地鼠并未躲閃，而是在大吾的指揮下将雙手合攏為鑽頭，用修長之角相迎。鑽頭擊打在拳頭上，如同鼓槌敲擊戰鼓，震蕩聲響起，兩只寶可夢均朝後退去半米。
“只差一點了。”在确定龍頭地鼠的狀态後，大吾鼓勵道，“堅持住。修長之角。”
龍頭地鼠跳起來，将頭部的利刃刺向泥偶巨人。泥偶巨人正欲用重磅沖撞抵擋，但卻低估了龍頭地鼠的速度，被撞翻在地，暈了過去。
AZ蹲下，把泥偶巨人收進球裏。良久，他撐着大腿起立：“非常感謝你與我戰鬥，讓我知道什麽是真正的訓練家。現在我終于感到自由了，我的靈魂好似得到了救贖。”
“難怪小猴兒稱你為男神。你也是我的男神了。”AZ露齒而笑，“曾經，卡洛斯的未來寄托在我身上；而現在，男神大吾，卡洛斯的未來寄托在你身上，請務必阻止弗拉達利。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大吾鄭重應下。他表情十分愉悅，瞄了眼小溪，看樣子對“男神大吾”這一稱呼非常滿意。
小溪卻在聽見AZ稱大吾為“男神”後紅了臉。她只在心裏使用這個稱呼，在精靈球工廠說漏嘴過一次，今天卻被AZ拎出來公開處刑。小溪埋頭盯着一片狼藉的地板。
AZ留意到小溪的尴尬，他望着小溪的後頸，似乎想說點什麽來活躍氣氛。忽然間，他瞥見藏在小溪頭發裏的花傘。AZ渾身一震，幹癟的雙手開始顫抖，如同搖曳着的稭稈。他的呼吸變得斷斷續續，眼眶漸漸泛紅，眼睛裏顯露出活人的光彩。他拖動雙腿，朝小溪邁出一步，但因為無法承受此時此刻內心巨大的震顫，他猝然跪倒在地。
AZ地背脊不斷起伏着：“是你嗎？我的朋友，是你嗎？你來了嗎？還是說我又出現了幻覺？這些年我總是出現幻覺，看見你來找我。幻覺過于真實，我醒來後發現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那樣的感受，我不想再體會一次。”
他夠向小溪。小溪注意到他聲音也像活過來了似的，不再嘶啞。從見到花傘的那一刻起，束縛在他靈魂上的枷鎖便被徹底取下了。
小溪後頸響起一聲輕吟，花葉蒂撐着花傘，哼着古老的歌謠，緩緩降落在AZ掌心之中。它安安靜靜地盯着AZ，突然發出一聲輕笑，轉了轉手裏花傘。
“花葉蒂！”它說，又再次安靜下來，靜靜地看着AZ。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我的永恒之花，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AZ捧着花葉蒂，把它掬至眼前，喃喃自語，“你原諒我了嗎？你終于願意來見我了嗎？”
“花葉蒂，花葉。”花葉蒂仰頭注視AZ，點了點頭。
兩行清淚從AZ深陷的眼窟窿內流出，他将花葉蒂抱在胸前，跟個孩子似的大哭起來：“花葉蒂，太好了，我終于等到了你。你離開了3000年，我已經變得不再是我了，可你還是你，還擁有3000年前的美麗，你未曾凋零。”
“我真的好孤獨啊，花葉蒂。花葉蒂，我一直都放不下啊。”AZ弓起身子，頭頂快要抵到地板上，“3000年，世界日新月異，那個我曾熟悉的世界已在歷史的長河中銷聲匿跡，我在永恒的時間裏流浪。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我舉目無親。我不屬于這個世界，世人不理解我的寂寞。”
AZ情緒平複了些，開始敘述過往經歷：“有一天我在街上流浪，櫥窗裏的電視在播放偶像劇。電視劇上說，只要收集一萬顆星星就可以許願。于是我颠倒作息，白天睡覺，晚上躺在郊外的田地裏，搜集星星。每當我集滿一萬顆星星，我便許願能與你重逢。花葉蒂，在每一個不眠的夜晚，我都注視着漫天星辰，在內心深處呼喚你。”
AZ擡頭，他的臉上淚痕交錯：“3000年來，花葉蒂一族從未消亡。每年春天，便會有新的花蓓蓓誕生。它們在原野上随心所欲地飄着，在夏季來臨時進化為花葉蒂。它們是你的族人，長相與你相似。可不管它們再怎麽與你相似，它們終究不是你。你知道，有了名字，就有了牽絆。可它們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和它們之間沒有牽絆。”
說完，AZ陷入沉默。花葉蒂撫過AZ的面頰，為他擦拭眼淚。小溪被AZ的敘述打動，抽泣一聲。大吾摟過小溪的腰，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在AZ與花葉蒂相認之時夢幻便消失了，小溪搜尋它的身影，在牆根處發現了它。夢幻怔怔地望着花葉蒂和AZ，神情落寞寂寥。
它飛到AZ面前，抽動嘴唇，笑得比哭還難看：“老婆……算了，還是叫AZ吧。沒想到花葉蒂就是你要找的朋友，恭喜你呀！”它低頭注視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輕聲道，“你終于得償所願。”
“謝謝你，你也不要放棄。整整3000年的等待我才等來了今天。”AZ對夢幻說，“加油夢幻。”
夢幻抽抽鼻子，飛上前與AZ擁抱：“謝謝！我的情況和你的不太一樣，不過我會加油的。”
“花葉蒂，花花葉蒂？”花葉蒂問AZ。
“它問你今後有什麽打算。永生的歲月很漫長，總得找點事情來做。”夢幻放開AZ，飛回小溪肩膀上。
“一想到我過去的所作所為，我總是悲憤而憂傷。時至今日，我的願望只有三個。”AZ起身，望向小溪和大吾，沉聲道：
“一願有情人長相厮守。”
他将視線移向夢幻：
“二願漂泊者葉落歸根。”
他看向監牢的鐵窗：
“三願世界和平。”
作者有話要說： 1. 本周的第二更，謝謝大家。
2. 游戲裏AZ和花葉蒂重逢的場景特別感人，AZ等了3000年，不知道重逢的那一刻他究竟想的是什麽。夢幻終于見到了老婆，場面并不修羅場，甚至還有一點憂傷。大家應該知道夢幻為什麽和AZ如此投緣了吧？他們的內心狀态實在太相似了。
3. 下一周還是雙更。下一周小溪和大吾會進行表白後的第一次約會，還會做些更親密的事情。
4. 我正在碼第三卷，第三卷開頭非常難碼，幾乎沒有對話，全是心理和動作描寫。第三卷開頭沒有大吾，甚至沒有布魯根·小溪，導致寫作更加艱難。我寫得很慢，寫完一章感覺去了半條命。
5. RQ6-RZ7C-7WZ-TV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