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你從哪裏找來的這麽薄的羊肉片啊?”易桢好奇地問道,坐在幹淨的青石上,問道。
“買的,借了一下梁大哥的廚房。”李巘蹲在爐子前,還很認真地把自己的衣袖給挽了挽,把一片幹燥的紅葉放進火中,說:“我以前用刀,什麽刀都用的還行。”包括菜刀。
雨停之後連續出了幾天大太陽,林子裏的落葉幹燥得可以當燃料。
因為易桢自告奮勇用了自己最近着重學習的火字決,所以他們在林子裏涮羊肉甚至沒準備柴禾,用紅葉維持火源就可以了。
易桢忍不住輕輕笑了笑,她有點無法想象道長拿着把菜刀片羊肉的樣子,但是依舊願意為居家好男人點贊。
按正常的社交步驟來說,易桢接下來該問他為什麽刀用的那麽好,現在不用刀了,但是易桢已經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心裏很有數,默默地換了個話題:“我最近研究了一下火字系列的咒決,覺得比較好學又攻擊性強,很适合往深裏學。”
道長雖然早出晚歸不知道她會在林子裏練劍,但是經常撞見她在背書,所以知道她在自學隐生道。
道長還好心建議她,說如果對這個道派感興趣,可以去衮州找找前輩拜師。
易桢哪敢啊,只怕前腳踏入衮州地界,當天晚上就出現在張蒼床上給他生崽了。
易·師父是個變态沉迷殺人捏娃·有這個師父不如沒這個師父·桢只好随便編了個理由敷衍好心的道長。
易桢其實也考慮過學別的道派,但是她嘗試了一下別的道派的入門心法,都沒有隐生道這樣一點就通的“我絕對是個天才”的感覺,她現在又追求的是速成,只好一條道走到黑了。
“你要防備的那條魚生活在水中,火字決可能不太夠用。”李巘說。
“好像是哦。”易桢沒辦法告訴道長自己主要防備的人是一個變态和一個渣男,只好點頭同意他的建議。
魚哥和張蒼軒轅渣男一比,簡直是長着尾巴的小天使。他雖然不會說人話,但是他會認真聽你講話啊。
哪像張蒼,你說一萬句我不跟你走,他還在那裏興致勃勃地“來,到師父這兒來,不來就剁你的手哦”。
“不知道他今天會來嗎。”易桢和李巘已經在這個湖邊等了兩個晚上了,都沒能等到魚哥,她有點無聊,手上動作很快地在按比例調制蘸料。
“也不是一定需要他的血。”李巘說:“既然申時能找!找到完整信息,我們應該也能找到完整信息。”
那天他們和縣學的熊大人一起出去下館子,碰見了洛梁的父母官申時申大人。
申大人和熊大人都是大胃王,大胃王惜大胃王,雖然兩個人官銜差別很多,但是卻是要好的朋友。
申大人得知有修士在尋找無間蠱的信息,開門見山就說自己已經知道了無間蠱是如何出現的、又是出自何人之手,這些信息全部都可以告訴他們,但是他需要鲛人的血做交換。
“蘸料調好了,你拿着吃吧。”易桢把調好的蘸料遞給道長,看了一眼爐子下的火,确定火字決依舊在起作用,“肉熟了可以放蔬菜啦。”
“申大人和我說過他怎麽認識縣學熊大人的,”李巘說:“申大人剛調任洛梁的時候,因為太能吃,沒人陪他吃飯,感覺很寂寞,聽說縣學的熊大人也很能吃,便請熊大人來陪自己吃飯。”
“他們倆從早上吃到晚上,還喝了許多酒,申大人覺得很開心。臨別的時候,申大人忽然聽見縣學熊大人的肚腹之間仿佛隐隐有什麽崩斷的聲音。”
“熊大人回縣學之後,申大人反反複複地想那個崩斷的聲音,越想越覺得是腸子斷裂的聲音,于是害怕起來,心想難道熊大人根本不健啖,是裝出來讨好他的,他好心請人吃飯,難道竟然反而害人一命?”
“于是申大人大晚上急急忙忙地沖到縣學去,想要帶熊大人去看大夫。結果發現熊大人沒事,只是太久沒有吃飽,肚子把腰帶撐斷了。”
“申大人那天并沒有吃多少,”易桢默默地夾肉,說:“他吃的比我都少。因為擔心他生病的妻子嗎?”
申時申大人需要鲛人血,因為他已經拿到了無間蠱的配方和腓腓血,還需要鲛人血,就可以制成進階版的無間蠱。
進階版的無間蠱:加入鲛人血和腓腓血,被種下蠱的人受到的傷害延遲出現,并且傷害返還的時候減半。
“聽熊大人說,他本來都絕望了,實在抓不到深海鲛人,市面上又買不到鲛人活血。”李巘說:“只是前幾天在海面上忽然發現了鲛人的蹤跡,于是他又重燃了希望。”
“申大人發現的那條鲛人就是魚哥吧。”易桢嘆氣道。那天魚哥中途溜走,可能也是因為察覺到了海上有人打算捕撈他。
“洛梁雖然有入海口,但是确實,從來沒有捕撈鲛人的歷史。”李巘思索了一下:“二十九年前,關采也組織過捕撈鲛人……或許也和無間!間蠱有關系。”
他們其實已經收集到了很多關于無間蠱的消息,但是這些消息都是零零散散的,串不起一條邏輯鏈來。
“另外,你說你身上有無間蠱……可能有些冒昧,但是我能看看具體是什麽樣子的嗎?”他們兩個人沉默地吃完了飯,把東西收拾了,李巘道長忽然問。
易桢:“沒問題。”
如羊脂白玉一樣的肌膚被劃開,血珠還沒有滲出來,就立刻愈合了。
過了兩刻鐘,那個地方重新冒出了一條傷口,剛好是之前那條傷口的兩倍。
“就是這樣。”易桢攤攤手:“有鲛人血腓腓血的那一版無間蠱是良蠱,本來的無間蠱是惡蠱。我身上的就是惡蠱。”
李巘皺着眉頭,一邊給她遞傷藥:“這個蠱毒必須盡快找到解毒的法子,太兇險了。”生産的疼痛再翻一倍,只怕能熬的過去的人只手可數。
李巘嚴肅道:“這也是一種可能。我要收回剛才的話,我們很需要鲛人血和申大人做交易,自己一點點收集信息是來不及的。”最多八九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因為只是道小口子,李巘的傷藥又十分出色,沒多久就結痂了。
天暗下來了。
李巘拿了燈,他們倆坐在湖邊,各自看各自的心法,等待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來的魚哥。
然後魚哥就真的來了。
他一冒頭易桢就注意到他了,畢竟一條銀白色還長得賊好看的鲛人過于醒目了,他的銀發簡直是在月下發光。
易桢身上披着很厚的披風,跑動的時候都飄不起來,沉沉地墜在肩膀上。
李巘提着燈,從她背後看着她跑向湖邊。
好像已經這樣看着她離開許多次了。
他也沒什麽好怨恨的,當初是身上的金铢不夠,現在是沒辦法立刻給她找到無間蠱的解蠱方法。
所以她自己想辦法救自己,沒什麽不對的。
人的痛苦就是來源于自己的無能為力。
其實他已經很努力了。在冬夜中奔跑、當掉自己的刀;在初春的洛梁城中四處尋找轉機,路過菜攤!攤的時候想一想孕婦吃什麽比較好,然後給她買回去。一手拿劍,一手拎着鲫魚和豆腐,還被隔壁的豆腐店妹妹笑了。
但是就好像一個人逆流而上,就算拼命劃槳,最好最好也就是保持在原地不被激流沖走。
他這麽努力,也依舊只是站在原地,看她奔向別處的背影。
易桢和魚哥相談甚歡。
鬼知道易桢怎麽搞懂這一通手語的。
易桢:“……”還是不要告訴他人族的語言弱語法,讓他多學一會兒。
而且魚哥沒人給他練口語,他最多就能寫,還是說不了。
易桢強行誇獎他:“真棒!好厲害啊!好勤奮好乖的魚啊!”
魚哥雖然長着一張舉世無雙、豔壓全場的臉,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海妖一族有對老婆癡漢的傳統,他現在眯着眼睛笑得很燦爛,忽略那一口尖銳的利齒,整個人仿佛是個傳播愛與正義的小天使。
作為一個被男性配角豔壓的女主,易桢絲毫不以為恥,甚至想他多笑笑。
他越高興,她趁機要到血的機會就越大。
當然也有魚哥臉的原因。
魚哥真的好好看哦,易桢覺得自己可以配他的臉多吃下幾碗飯。
魚哥開心了,易桢覺得自己又行了,小聲地問:“你能不能給我一點你的血?就一小瓶。作為交換,你想要的話,我也取一瓶血給你,好不好?”
魚哥愣住了。
魚哥反應過來剛才她态度那麽好是因為什麽了。
魚哥很委屈。
魚哥整條魚縮進水裏了。
易桢:“……”對不起她真是一個沒有經驗的渣女。
易桢小聲道歉:“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很需要你的血。我身上有一種蠱毒,治不好會死的,就沒辦法還你的恩情了。”
魚哥委委屈屈地露出半張臉,伸手去要她手上拿着的小玉瓶,看樣子是打算取血給她了。
但是易桢還沒把瓶子遞給他,魚哥忽然一眼看見站得挺遠的李巘道長,直接收回手,尾巴一甩就重新不見了。
易桢立刻意識到他誤會什麽了,脫口就是:“我沒有騙你,真的是我要,不是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