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開始腦闊疼。
魚哥所在的套路,其實是挺典型的甜寵童話風。
迷路的母親需要幫助,在野外碰見了兇猛的野獸,雖然明明知道希望不大,依舊向野獸尋求幫助。
野獸答應幫忙,卻提出一個奇怪的要求:“你從我的莊園帶走一枝玫瑰,若是你有個女兒喜歡這朵玫瑰,那麽她就要到我的莊園裏,來成為我的玫瑰。”
母親想自己的女兒不一定會喜歡玫瑰,而且這麽多天走回家,玫瑰肯定已經枯萎了,更加沒人喜歡。可是等母親千辛萬苦回到家中,她的小女兒卻一眼就看上了那朵永不凋謝的玫瑰。
母親傷心欲絕,告知原委,想帶着女兒逃走。她的小女兒卻決定去履行母親的諾言,于是越過荊棘與叢林,來到了野獸的莊園。
後面的故事就很俗套了,野獸和小女兒相愛了,然後小女兒做了一些事情,讓野獸恢複了王子的身份,救贖了他,和他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成為了他永不凋謝的玫瑰。
但是由于海妖一族的特性,還有魚哥自己的優秀操作,這個經典的甜寵童話,莫名其妙歪到了強制愛上。
把魚哥代入回剛才那個甜寵童話,嗯,畫風就開始往奇怪的地方歪斜了。
母親還是那個母親,雖然答應魚哥“我把我姑娘賠給你當媳婦”,但是心裏指不定抱着僥幸心理“我萬一沒生個姑娘生的是個小子呢”“我姑娘一輩子不往海邊去不就得了”。
故事當然不會像她想的那樣發展了,開頭就全文完,作者不吃飯的呀。
接着,女兒就去履行母親的諾言了。誰知道莊園裏的野獸只想着生崽,美人女兒一到莊園,還沒來得及和野獸相愛,看破他猙獰面孔下善良的心,就被摁在花園裏做生崽前需要做的事情了。
纖弱的美人和猙獰的野獸,滿天彌漫的濃霧和嬌豔欲滴的玫瑰叢。美人帶在身邊的、她所熱愛的詩歌與文學散落一地,那些幹淨的書頁上墜滿了鮮紅的玫瑰花瓣。
易桢覺得不太可。
她面對的不是野獸,是條魚,所以她甚至都不在長有玫瑰的土地上,得墜入深海裏去。
替換一下童話劇情,就是暗無天日的深海、四處飄蕩的海藻、以及被囚禁在珠寶之上的美人。
聽聞人族的姑娘喜歡珠寶玉石,于是找遍整個海底,在自己的巢穴中為她準備了數可敵國的珠玉翡翠,然後把她和這些珠寶關在一起,希冀她早日生下自己的後代。
茫茫深海,滾落滿地的、幾百年前的珠寶,散着長發的美貌姑娘,還有比姑娘還美貌的海妖抱着她殷切求歡。
明明是一個經典甜寵童話,為什麽魚哥一加入,就變成強制愛十八禁畫風了。
就算她的命運是被一條俊美的人魚抓住手腕反扣在礁石上受孕,易桢也要用最大的聲音喊:
“我們有生殖隔離!我不能生你的崽!你清醒一點!媽已經走十年了!”
易桢還去湖邊看了一下,這湖是活水,很幹淨,兩岸都種滿了碎玉鵝梨花,風一吹,花瓣和樹葉落了滿湖。
不過說起來,河水入海的壓強差不是很大嗎?魚哥從海裏逆流游上來,真的不會中途就翻肚皮嗎?
易桢只養過金魚,金魚是一種賊容易翻肚皮的生物,盡管她盡力挽救它們,但是三天不到魚缸就全空了。
魚哥……倒不像是那麽容易死的生物,他看起來挺容易讓別人死的。
易桢想起他那一嘴鋒利的、用來狩獵的牙齒,還有指尖上貫聚的神經毒素就開始心裏發虛。
不過鲛人好像是挺名貴的藥材?渾身上下哪都可以入藥,魚哥要是真的來找她,估計也會晚上來,畢竟白天一露頭就被撈上來解剖賣進藥店了。
害,要是她,她就絕對不會試圖拐賣可以吃掉自己的種族回去生崽。
那晚上就不出來練劍,好好在房間裏待着背書,把窗戶和門都關上,再下個緊閉咒,萬一被魚哥的歌聲誘惑了,她拆屋子的聲音那麽大,絕對能驚醒隔壁的一毛不拔道長。
梁源和他的兩位鄰居小夥伴已經到店裏去了,畢竟他父親出門了,他要出去看店。
易桢和她名義上的丈夫李巘道長在偏院,門一關根本沒人進來,在船上這許多天學了很多咒術和劍招都沒地方實踐,當下就拿出劍試了起來。
雖說用的是劍,但從攻擊方式來看,易桢還是偏向法師定位而不是戰士定位。
就她這小胳膊小腿的,真要硬碰硬對砍,她誰也砍不過,一句話,啥也不是。
劍和刀是這個世界的修士最常用的武器,早就半點逼格都沒有了,出去打架,武器一拿出來,還沒開打,就已經被那些用矛、戈、戟、锏的冷門兵器修士踩到鄙視鏈底端去了。
易桢倒是不在乎什麽逼格不逼格的,她覺得用劍挺好的,論壇上大把的攻略和讨論貼,很有助于她自學。
她覺得自己的心态大約相當于“拔河比賽反正也贏不了,不如幹脆松手讓對手摔一跤”。
據說劍修入門之後,出劍的時候會有劍意。易桢用普通劍的時候什麽也沒有,但是用那柄傳說中的神劍鹿盧劍的時候,劍身會依附上一層淡淡的黑紅霧氣。
根據高中學過的控制變量知識來看,易桢知道這不是她的功勞,而是神劍的功勞。
害,至少以後實在出于危險境地,還有個可以加暴擊buff的綁定神劍呢。
她折騰了一上午的劍,擦幹淨汗水,戴上帷帽,正打算回房間,忽然聽見院門被敲響了。
一看時間,已經正午了,估計是奴仆上來送午飯。梁源說了中午會遣人給她送吃的,她不用自己再走幾十上百級樓梯下去吃飯。
易桢開了門。
門口站着李巘道長,他端着個竹藤編制的籃子,身後沒有別人。
他看見易桢來開門,還有些驚訝,估計本來只是客套地敲一敲。
“我端午飯上來了。”他說:“隔壁劉叔特意蒸了豆腐湯給你,要不是蹭你的,我還沒有這個口福呢。”
原來賣豆腐的劉大叔以前年輕的時候,在鄉下當過主案,專門做紅白喜事大鍋飯,廚藝絕佳,尤其一手豆腐湯做得出神入化。。
不過大約是年輕的時候做了太多菜,煩了,現在早就不下廚了,大家都聽說他豆腐湯做得好,也沒幾個人真的嘗過。
易桢一邊同他說話,一邊把籃子裏的菜拿出來放在桌子上:“那要謝謝劉大叔了,他人那麽好。”
李巘去把窗戶關嚴了,說:“是的,我和梁大哥在市面上沒找到什麽比較安全靠譜的小丫鬟。倒是劉大叔得知了這事,說他有個遠房侄女,肯吃苦,幹活也利落,在鄉下,家裏太看重男孩,可能快活不下去了。”
易桢已經讀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那挺好的,讓小姑娘來吧,要多少錢和我說,我來給。”
李巘搖搖頭:“你答應就行,這事你不用費心。”
他立刻接了下一句:“無間蠱出現在洛梁,還是二十九年,我之前多方查驗過,無間蠱最早出現就是在洛梁。”
“梁存梁大哥當初是為了救自己妻子才去找無間蠱的,他是從一個大夫手裏得來的。”
“那個大夫還找得到嗎?”易桢問。
李巘沒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下:“比較困難,因為二十九年前的洛梁,正好是水逆年。各處都慌亂,找個游方大夫的行蹤,實在不現實。”
“嗯?”
“民間俗話把這叫做‘犯邪’,一座城市也是有運道的,趕上諸事不宜的一年,各種邪門事就一件一件往外冒。”李巘解釋說:“比如梁大哥的妻子那個時候會忽然病情加重,就是沖撞了黑眚。”
“黑省是什麽?”又來了個易桢不認識的生僻字。
“怨毒之氣,結成妖眚。”李巘說:“是一種黑色的形狀像人的怪物,由人的負面情緒凝結而成,夜晚會出現襲擊行人。二十九年前的洛梁,鬧黑眚鬧得很厲害。”
易桢已經把碗筷都擺好了,在船上的這些天,她已經熟練地掌握了戴着帷帽進食的技巧,說:“辛苦道長了。”
李巘點頭,他本來不打算留在這兒吃午飯的,但見她碗筷都擺好了,又想起孕婦脾性不好,更何況人給鎖在院子裏鎖了一上午了,又沒人說話,還是坐下來拿了筷子。
“今天出去其實沒問幾個人,說不定多問問就有音信了。”李巘說:“梁存梁大哥遇見了街尾那家海貨鋪子的老板,那個老板喝醉了坐在人家酒鋪子前面哭,梁大哥好心把他給送回去了,耽擱了時間。”
咦?那個狐仙故事裏的混混丈夫嗎?
“他哭什麽啊?”
“好像說是……”李巘皺着眉頭回想:“他妻子對他一點都不在乎,他想确定妻子是不是真的在乎他才嫁給他的,于是就用納妾來試探妻子的心意,可是妻子還是滿不在乎。他就繼續用家産繼承來試探,結果妻子跑了。”
易桢:“……”
易桢:“活該。”
果然《禍心》不愧是虐文嗎!又出現了虐文經典套路!
我是深深愛着你的,我納妾、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勾勾搭搭,只是為了試探你的心意、想讓你吃醋。
活該!試探出來老婆其實不愛你!愛的是你的亡妻吧!現在老婆跑了吧!活該!
李巘不知道她心裏在瘋狂吐槽,嘆了口氣,說:“夫妻不是他以為的那樣的。”
易桢戚戚然點頭。她進入社會之前還以為大家都有媽媽教,後來發現未必。期望每個人都明白怎麽正确地愛人,實在是要求太高了。
“對了,洛梁城的歷史太古了,時不時就鬧點什麽,最近在鬧袖引小僧,晚上要是有人拉你的衣服,你千萬別理它,它感到沒意思就自己走了。”
“袖引小僧?”易桢從字面意思上猜測:“是晚上等在路邊,等路人經過就拉住路人的衣袖的小孩子嗎?要是路人回頭了就會被吃掉?”
“沒有那麽嚴重。”李巘說:“袖引小僧是夭折的小孩子化成的妖物,他們拉人的衣袖只是想和大家一起玩,倒不害人。主要是它們變成妖物之後太恐怖了,有的人經不住吓。”
比如孕婦。
“袖引小僧喜歡喝酒,還喜歡鞋子。要驅散這種妖物,只需要把酒和鞋子留在路邊,它們會把腳套在鞋子裏,然後喝酒喝個爛醉,第二天太陽一出來,它們被鞋子套住走不了,就全部消失了。”李巘繼續說。
“這麽簡單,怎麽還留着它們吓人?”易桢好奇道。
李巘說:“這種妖物是夭折的小孩子化成的,雖然變成妖物之後容貌扭曲,但是父母仔細認,還是能認出自己的孩子。這些死了孩子的父母,經常整夜整夜地待在路上,期待自己夭折的孩子來找自己玩。”
“這些父母還會毀掉放在路邊的鞋子,以此來保護自己已經異化成妖物的孩子。所以一直沒辦法順利根除這些妖物,這些父母反正也不怕死。”李巘說到最後,忍不住嘆了口氣。
易桢心下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
李巘點點頭:“總之你小心,有什麽事情來喊我。無間蠱上有什麽進展,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易桢還沉浸在剛才那個故事裏,匆匆跟着他的話點了點頭,伸手去夾盤子裏的雞蛋。
或許是因為剛才分神了,或許是因為帷帽遮擋了邊角的視線,她感覺自己夾到了什麽硬硬的東西。
不像是雞蛋,倒像是另一雙筷子的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