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過五個小時,瘦西湖最勇敢的七秀戰士阿十六就開始後悔這個決定了。
因為原本又傻又乖的傷員俠士, 他他他、他居然醒了, 而且還超兇!超兇啊!
天色剛蒙蒙亮, 小奶秀一臉素質三連的表情,頂着兩只黑眼圈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有點清醒不過來。
雷雨在後半夜就停了,阿十六連續兩天都沒怎麽休息,又困又累, 還想叫傑森去守夜來着, 不過看着傷員俠士沉睡時英俊的側臉……總之阿十六只睡了一小會兒。
大概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小奶秀保持着“這哪我誰” 的茫然神色,乖乖從竹筏上爬了起來, 任勞任怨的開始清理自己和傷員 —— 連續兩天的奔波, 她和傑森的粉色衣裙都變得髒兮兮的, 穿着很不舒服。
阿十六從水囊裏倒了一點清水, 潤濕了小手帕擦擦眼睛,然後任勞任怨的蹲下來, 去給同樣剛剛清醒過來的傷員擦臉。
傷員睜開眼睛, 傷員看起來不太對。
阿十六茫然的對上他深綠色的、狼一樣的眼睛, 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就被一把抓住了纖細脆弱的手腕。
阿十六茫然的舉着小手帕, 小腦瓜一片空白:啊?怎麽肥四,軟軟道:“欸?”
傑森剛剛清醒,還不能分辨自己身處什麽境地, 身邊又有什麽人,在察覺有人過來的那一刻就動手了,而且用的力道明顯不輕,阿十六的手腕瞬間就青了一片。
後知後覺的阿十六和他對視了一眼。
阿十六毛骨悚然的豎起了小奶毛,內心變成了名畫吶喊,驚悚臉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這什麽!阿十五他好可怕啊!
不像強弩之末時的神經麻木和任人擺弄,現在醒過來的傑森目光極其鋒銳,比昏迷的時候更加桀骜不馴和富有侵略性。
阿十六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被他狼一樣狠戾的綠眼睛吓得當場打了個嗝兒!
……我、我是不是救了一個極道魔尊?
反應遲鈍的小奶秀強行鎮定,被人抓着手腕抖成個篩子:“大大大俠你醒了?”
醒了是醒了,就是意識好像還不太清楚,似乎還陷在某段不堪回首的記憶裏。
他的神情暴躁又冷酷,墨綠色的瞳仁裏閃爍着憤怒的火光,好像被獵人冒犯到了禁忌的雄獅,又或者走投無路的惡狼。
又兇又英俊,讓阿十六是又愛又怕。
就這麽僵持了十分鐘,對方的表情終于從兇狠緩緩平靜下來,而阿十六的手腕被他握的發麻,邊緣都痛的有些發紫了。
又困又餓的阿十六:“?????”
連續兩個晚上沒怎麽睡,第二天又要照顧傷員,還要被恩将仇報捏手腕的阿十六心态崩了,簡直氣成一只炸毛的河豚。
小奶秀惡從膽邊生,委屈的眼圈都有些發紅、哆哆嗦嗦的對着他吼:“你幹什麽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兇什麽兇!”
清醒的大灰狼和傻乎乎的傷員對比也太明顯了,小姑娘鼻尖發酸,眼圈徹底變紅了,感覺她的病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又兇又怕,不過好在這句又慫又理直氣壯的超大聲怒吼喚回了傑森的理智。
他被小醜折磨到精神麻木,幾乎失去對疼痛的感知,理智也所剩無幾,複活之後神智渾渾噩噩,完全憑借本能行事,似乎是這個小姑娘救了他,幫他恢複理智。
身板兒頂三個阿十六的傑森動了動幹澀的眼球,勉強壓下了胸口處翻湧的激烈情緒,松開了小奶秀白藕節似的小手臂。
他發現自己的身軀中充滿力量,從前的暗傷去除的幹幹淨淨,身上還穿着嫩粉色衣裙,這是怎麽……一瞬間,無數複雜的情緒和信息翻湧着沖擊進了傑森的腦海。
想起拉薩路池的複活,和小姑娘兩日的溫馨相處,傑森終于理清了一點思路。
然後他的視線落在阿十六身上 —— 奶貓似的小小小姑娘,渾身髒兮兮的,對他一點威脅都沒有,這會兒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張牙舞爪的幼稚模樣更像小奶貓了。
阿十六被他看的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沒辦法,顏控都拯救不了阿十六對傑森的印象分了,這不是一個惡人谷的極道魔尊,阿十六立刻倒立寫李葉文的更新!
傑森渾然不知自己的印象分已經落到谷底,他的臉色像是雪一樣的慘白,每吐出一個字,都仿佛有火舌卷攜着熱浪滾滾而來撩在阿十六的耳畔:“你是什麽人。”
他的嗓音粗砺又嘶啞,好像什麽老舊零件在摩擦,又好像很久都沒過說話了。
阿十六睜大了桃花眼,連睫毛都被吓到濕漉漉,哆哆嗦嗦道:“你兇什麽兇!”
傑森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發現小女孩兒一邊吸鼻子一邊哭,瞳孔因過度恐懼而縮小,大概已經被他吓到失去理智了。
傑森:“……”他額角青筋猛的一跳。
他此刻心煩意亂,過多的信息量沖擊着腦海,讓他沒法維持正常的思維,也說不出什麽安撫這種柔弱小女孩兒的話來。
他還記得自己複活之後從暗影聯盟窗口一躍而下時的痛苦和絕望,自然也還記得在意識模糊時驚鴻一瞥的小小小姑娘。
精美的琉璃盞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在這暖色的燈光下,傑森看起來甚至都沒那麽兇了,他閉着眼睛,喉結滾動了兩下。
然後僵硬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他的傷勢不輕,對于普通人類來說幾乎是必死無疑,但阿十六從暗河邊把他救起來,又在山洞和密林照顧了兩個晚上。
傑森沒法把她當成不相幹的人,而且不說救命之恩,就算是對着任何一個女孩兒他的态度都不會差,他只對罪犯暴力。
理智回歸的小奶秀又慫了:“我、我還沒及笄呢,只有個小名叫阿十六,你也可以這麽叫我,而且……是我救了你,你可千萬不要恩将仇報,否則我就寫你的話本。”
這是小姑娘的報複手段之一,比如小丐蘿多多,敦她最多的小丐蘿已經在她的話本裏孤獨終老沒情緣六百一十三回了。
傑森低沉的從嗓子裏應了一聲,他垂着濃密的眼睫,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已經發覺阿十六的七秀校服有些眼熟,這樣的衣裙樣式并不多見,看起來有點像是阮阮提過的七秀,再加上這兩日阿十六憑空取物的能力,光華流轉的櫻花醉雙劍,他基本可以确定阿十六的身份了。
然而小奶秀還不知道自己一見面就掉馬,她傷心了還不到兩秒鐘,注意力就被傑森英俊的側臉吸引了——顏控真要命。
但是他沉思的時候真好看呀,哪怕穿着粉色衣裙,落魄到去流浪野外,他身上都散發出一種奇異的、落魄男人的魅力。
阿十六總結了一下:這是一種獨屬于落難強者的美感,能夠在不經意間俘獲涉世未深者的感情,話本上那些美人救英雄的橋段幾乎都是這麽寫的,套路都一樣。
顏控的小奶秀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或許是她隐藏的不太好,被窺視的傑森猛的一擡眼,兇戾的氣息直挺挺的沖過來,從拉薩路池複活後性情大變的傑森皺了下眉,不怎麽客氣的道:“你看什麽。”
嘴強王者阿十六眼淚汪汪,差點被他給吓出了小奶嗝兒,不敢再繼續看他了。
其實她都快适應這兩天意識不清但對她還不錯的傑森了,突然被他兇,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又委屈又難過,瑟瑟發抖的小聲抱怨:“壞人,醒了就欺負我……”
她咬着下唇,不自覺的去揉酸痛的手腕,淤血被揉散了一點,看着更吓人了。
傑森頭疼的揉了下眉心,有點愧疚自己當時下手太用力,但他又實在不會哄哭啼啼的小姑娘,只能僵硬的問:“疼麽。”
阿十六後知後覺的看了一眼:“……”
小奶秀抱着酸痛的手腕,腦子裏滿滿當當的都是素質三連,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罪魁禍首,發出土撥鼠尖叫:“啊!!!”
下一秒,那雙惹人憐愛的桃花眼刷刷刷開始掉金豆豆,小姑娘崩潰的道:“都、都紫了!你是惡魔嗎?我要詛咒你單身!”
委屈全面爆發,這兩天簡直是阿十六被撿回秀坊吼最慘的日子沒有之一,她實在太慘了,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她更慘的小蘿莉了,開局一只大灰狼,剩下全靠吼!
罪魁禍首傑森:“……”這可怎麽哄。
他腦子裏還嗡嗡的一片亂麻,又疼又木,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對小奶秀試探的伸出一只手:“過來,我給你揉淤血。”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白淨的臉頰上還挂着眼淚,盡管剛剛還被他沒有分寸的傷到,但就是很信任的乖乖把手腕遞過來。
女孩兒白皙的肌膚下透出淡青色的血管,脆弱的仿佛一捏就碎的東方瓷器,藕節似的腕上淤青一片,邊緣已經發紫了。
傑森握着她的手腕輕輕用力,揉一下就聽見小姑娘忍着痛嘶一聲,他甚至還發現小家夥柔軟的手掌被磨出了幾顆水泡。
回想一下,大概是拉着竹筏時被綢帶磨的,沒挑破沒上藥,肯定火辣辣的疼。
他頭也不擡一下的命令:“針給我。”
阿十六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也不敢問,傑森一個指令她一個動作,乖乖把針線盒遞給超兇大灰狼,讓幹什麽幹什麽。
然後她發現傑森動作輕柔的給她挑破了掌心裏的水泡,還撕了一塊布料給她包紮好傷處 —— 沒有消毒,但是也只能做到這一點了,阿十六掌心磨破了好幾處,如果直接接觸不幹淨的物體會更容易發炎。
雖然傑森也沒打算用這種小動作軟化小姑娘,也不覺得這是什麽補償,但他突然不兇了,阿十六還以為他又傻了,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詢問道:“一加一等于幾?”
傑森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等于你。
沒有得到回答,阿十六試探性的伸出一只手指,輕輕戳了下青年結實的肩膀。
她還記得上一次一指頭戳倒了傷員的壯舉,刻意放輕了力道,用的力氣不會比一只蝴蝶停落在上面更重,桃花眼閃閃發亮,像只躍躍欲試想要皮一下的小奶貓。
傑森紋絲不動的看着她,詭異的發現自己居然能夠理解這傻貓的意思,絕了。
他嘴角抽了一下,無奈又無語的道:“二。”
奶貓僵了一下,乖乖收回了小爪子。
不傻你就早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