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雷聲震耳欲聾,閃電照亮了整個夜空, 大雨沖刷過岩石凝結成了水流。
山洞裏潮濕而又陰冷, 地面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積水, 小秀蘿又怕又困的蜷縮在傑森的腿邊,捂緊了嘴巴不敢出聲。
洞口被枯樹枝堵住之後, 山洞裏就過分的黑暗和濕冷,黑漆漆、陰森森的的像是回到了曾經那個地窖,讓人不寒而栗。
阿十六眼眶通紅, 連忙擦一擦不受控制的眼淚, 努力把注意力挪到琉璃燈上。
從前下雨和打雷的時候, 無論阿十五在做什麽,都會立刻放下手中的事陪在阿十六身邊, 後來阿十五開始游歷江湖, 挑戰名門俠士, 阿十六就學會自己撐過去。
可那時候至少還是在瘦西湖, 在熟悉而又溫暖的七秀坊,可現在卻是在另一個世界, 這簡直喚起了阿十六所有的恐懼。
小姑娘戰戰兢兢的幾乎一夜沒睡, 岩壁上每滴落一滴雨水, 她就要提心吊膽的擦一擦冰冷的臉頰, 困得厲害了也不敢閉上眼睛, 只是乖乖的看着琉璃燈數純陽。
直到差不多淩晨的時候,雷聲才終于有了停止的意思,也讓阿十六松了口氣。
小秀蘿挪開洞口的枯樹枝通風, 白淨的小臉蹭了一鼻子灰,用沾濕的小手帕擦了幾次都沒蹭掉,反而擦的更花了一點。
小姑娘照照小鏡子,委屈巴巴的摸摸自己精致的小臉兒,發現擦過的地方留下了好多幹巴巴的土:“怎麽變成小花貓了……”
畢竟阿十六從沒考慮過自己會出遠門的可能,水囊中的清水早就所剩無幾,只能留着給傷員飲用,而附近又沒有幹淨的河流,暗河中的水流則全都混雜着泥土。
小秀蘿一臉痛苦的擰幹淨小手帕,開始給更髒兮兮的傷員俠士擦臉,或許是睡得地方太冷,重傷剛愈的傷員俠士有一點低燒,阿十六刷了兩遍驅散都不太見好。
被小女孩兒體溫捂熱的濕手帕貼在了傑森冰冷而又英俊的臉上,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緩緩睜開眼睛,那雙幽深的墨綠色眼眸中清楚的倒映出阿十六驚呆的表情。
小姑娘猶豫的眨眨眼,試探性的伸出一只指頭,輕飄飄的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傑森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高大的身軀晃都沒晃一下,一點特別的反應都沒有。
見到這種情形,阿十六反而悄悄松了口氣,畢竟比起傑森昏迷之前的超兇大狼狗模式,現在的三無模式可要安全的多。
小奶秀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試探性的問道:“一加一等于幾,你知道嗎?”
過了好一會兒,傷員俠士才艱難的動了動唇,聲音幾乎微不可察的道:“布……”
阿十六:“……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完了,心态崩了,這是個傻子。
傷員這回連個“不”字都不說了,他一言不發的看着阿十六,又好像實在透過她在看着遠處的什麽東西,徹底拒絕交流。
阿十六一邊碎碎念,一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而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墨綠色的眼睛徹底失去焦點,濃密的睫毛在眼尾投下一小片陰影,對她視而不見。
阿十六垂頭喪氣,被折磨的徹底沒脾氣了:“我是個庸醫還真是對不起了啊。”
好吧,他醒了是醒了,就是意識好像還不太清楚,神色木然的可怕,好像還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讓阿十六束手無策。
小姑娘一臉痛苦的抽出小手帕,跪坐在傑森身邊給他擦臉,恨不得一頭磕在岩石上撞死:“肯定是從懸崖上掉下來摔壞了腦子,我又不懂醫術,頂多能刷個驅散。”
好在傑森雖然對外界的信息沒什麽反應,但還是很聽話的,阿十六只要拉一拉他的手臂,讓他擡頭他就擡頭,讓他翻身他就翻身,馴服的像個大號的木偶假人。
阿十六給他喂了水還有桂花糕,而木頭人傑森就坐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機械式的咀嚼嘴裏的食物,小姑娘喂一口他吃一口,一點多餘的動作或者表情都沒有。
全程提心吊膽的阿十六:“……???”
小奶秀一頭霧水,小小的腦袋充滿大大的疑惑,看着傑森木然的表情,都快懷疑這只溫順的大型犬和昨晚狠戾的大灰狼是不是同一個人了:“居然這麽聽話的?”
傑森一言不發的看着她,岩壁上彙集的雨水滴落在他冷峻的面孔上,他卻仿佛毫無所覺,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睫毛上。
……他可真好看,就是兇了一點點。
阿十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帕,繡着桃花的白帕子已經變得黑漆漆了,只能用袖口在他臉頰上擦一擦,然後任勞任怨的爬起來:“我出去清理一下,再找找晚餐。”
小奶秀吃住都在七秀坊,平日裏幾乎不出門,身上除了一點貪嘴的糕點幾乎沒有任何食物,再這樣下去肯定會餓死的。
雖然知道傑森目前的狀态什麽都聽不進去,也不會回應她的話,阿十六還是忍不住叮囑他:“你就在山洞裏等我啊,千萬不要出去,我還是小姑娘呢,如果你不穿衣服在外面跑,我是不會把你拖回來的。”
然而阿十六一起身,原本裹着大披風一言不發坐在岩石上神游的傑森也跟着站了起來,他身上那些髒兮兮的繃帶都被阿十六拆沒了,渾身上下就這麽一件披風。
結果一起身,大披風刷刷刷往下掉。
阿十六:“……”啊啊啊啊啊辣眼睛!
小姑娘一臉崩潰的捂住眼睛,發揮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把對方按回原地,眼淚都冒出來了,痛苦道:“坐下!給我坐下!”
然後哆哆嗦嗦的把大披風撿起來,再一次把傑森裹了個嚴嚴實實,确保一根手指都不露在外面,這才放心的松了口氣。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阿十六垂頭喪氣的蹲在傑森腿邊,眼淚汪汪哐哐錘地:“師父,我心态崩了,這是什麽神仙開局啊……”
她的手心一痛,攤開掌心才發現原本柔嫩的掌心由于拉了許久的竹筏,已經被綢帶磨出了水泡,剛剛一用力就刺破了。
阿十六抽噎了一下,一想起短短一個晚上經歷的事情,頓時又委屈又羞惱,恨不得當場自絕經脈:“我好想回七秀坊……”
小奶秀自閉了一會兒,頭頂突然落下來一個微涼的觸感,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阿十六一邊抽抽噎噎的吸鼻子,一邊疑惑的擡起了頭,模模糊糊的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被誰安慰了——但這怎麽可能呢?
傷員俠士還是那麽沉默,好看的綠眼睛也依舊沒有焦點,他甚至都聽不到阿十六說的話,但她就是覺得自己被安慰了。
小姑娘自己擦幹眼淚,別扭的抱了下傑森的小腿:“……謝謝哥哥,我就知道你不會恩将仇報的,等我找到了出去的路,就帶你去看大夫,肯定不讓你一直傻下去。”
傑森繼續一言不發的保持着沉默。
阿十六重新找回鬥志,也不着急出去找晚餐了,她的飯量不大,一向很能忍受饑餓,兩塊糕點就能填飽肚子一整天,而桂花糕有一整盤,足夠傑森自己吃一天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給他縫一件衣服。
“還好我有學過縫紉,雖然布料少了一點,不過拼一拼應該能拼出一套成衣吧?”
阿十六拆了自己從前換下的校服,也不打算收藏了,飛針走線的把這些嫩粉色和鵝黃色的布料拼成了一件敞懷的成衣。
醜是醜了一點,不過它至少能穿。
給傑森套上新衣服的阿十六終于能把他帶出門了,畢竟裸奔實在太傷風敗俗。
冷峻又木然的青年套着一身配色少女心爆表的成衣,寸步不離的跟着阿十六離開山洞,來到了懸崖下暗河兩岸的密林。
一走進樹叢,阿十六就察覺似乎有哪裏不對了,密林裏安靜的可怕,一點小動物的蹤跡都沒有發現,但是這些樹木下的草地卻似乎被很多人踩過一樣東倒西歪。
……有什麽人曾經結隊經過這裏嗎?
阿十六滿腦子都是“我們得救了”三個大字,剛想走過去查看一下痕跡,突然就被身後的傑森捂住嘴巴,壓在了樹幹上。
阿十六的驚呼噎了回去,被傑森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一臉茫然的:“?”
怎麽肥四,你這是要恩将仇報?命運終于要對我這只可憐的小貓咪下手了嗎?
正當阿十六緊張兮兮的時候,她和傑森不遠處的地方突然掠過了一個黑影,然後是一群黑影——阿十六看的十分清楚,那是一隊穿着東瀛铠甲的忍者,頭頂和臉上都蒙着黑色的面巾,手裏也都拿着長刀。
他們似乎是在找什麽人,行色匆匆的樣子,甚至顧不上清理趕路留下的痕跡。
這下不用傑森提醒,戰五渣阿十六自己就先憋住了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會被這群東瀛忍者打扮的武士所發現。
直到這群人斷斷續續的離開,傑森終于松開了壓着阿十六的手,他似乎是全憑本能行事,因此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阿十六驚疑不定的松了口氣,回想起自己剛剛發現傑森時的樣子,不由腦洞大開的猜測:“哥哥,這些東瀛人是來找你的嗎?他們的忍者和武士看起來來者不善的樣子……就是他們把你逼得跳下懸崖嗎?”
沒有得到回應,小奶秀也不在意,繼續有理有據的猜測到:“那我豈不是懸崖下給你送外挂的老爺爺?我看過這個話本!”
傑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