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其實還挺喜歡“晚來一步就錯過一切”這種虐梗,若是男二有什麽明顯的性格缺陷倒也罷了,但有的時候感情這玩意兒它不講道理,晚來就是晚來,沒有天道酬勤。
若她的推測成立,那李巘道長也太慘了吧。
他這是一次晚到誤終生啊。
而且易桢通過已經看完的大半本《禍心》推測,原書女主這個性格,既然已經愛上了那個狗逼軒轅昂,就算被扔到亂葬崗(易桢只是能夠推測,不能理解這種虐文女主标準性格,正如她無法理解張蒼為什麽那麽喜歡殺人),應該也不會直接放棄她的心上人。
對,原書女主那麽輕易和那道長走了,說不定是另一個虐梗……
失憶。
易桢:“……”
就離譜。
應該和那個什麽無間蠱沒關系吧,求求了。她只想當個卑微的美少女,不想成為阿茲海默綜合症患者。
姬總和小杜弟弟在主屋,易桢下了車,先去了側屋換了衣服。
“夫人回來啦。”留在院子裏沒跟着出去的婢女迎上來幫她解披風,因為已經遣人回來通報過了,早就備好了熱水和能換的衣服。
“這件衣服很好看啊。”易桢知道今天一跑路,不知道還有沒有再相見的機會,有點沒話找話多的意思,想多和身邊這幾個眼熟的婢女說幾句話。
“是郎君那邊拿來的。”婢女笑着說,一邊幫她換衣服一邊解釋:“郎君說上次您穿的那件長生殿寓意不太好,以後還是少穿,所以就送了些新的來。”
易桢倒是從來沒有留意過自己穿的衣服是什麽樣式,随口問道:“那件‘長生殿’,長什麽樣子啊?”
貼身的這幾個婢女向來機靈,立刻答道:“就是那件紅底白紋的曲裾,重工繡樣是連理枝和鴛鴦的那件,夫人前日穿的。”
易桢沒看出連理枝和鴛鴦有什麽寓意不好的,琢磨了一下,估計《禍心》書裏的歷史有參考現實的歷史,所以“長生殿”參考的典故就是: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啧。寓意确實不好。
“夫人心情那麽好啊。”婢女一邊手腳麻利地幫她梳頭,一邊說:“郎君今日也挺開心的。”
廢話,他馬上就要找到多年未見的小情兒了,換她她也高興。
方才随易桢出去的那個叫“小芸”的婢女已經換班去休息了,易桢想起楊朱道人方才給那丫鬟解夢時說“夢是反的,也可能是他殺”,轉身吩咐道:“多喚幾個人去陪陪小芸。”
她進主屋門的時候,那籠黃油蟹還沒上桌。難得看見姬金吾不在争分奪秒地處理文書,而是在和小杜弟弟下圍棋。
大約兩個人幹活确實比他一個人幹要輕松許多。
圍棋子是紫晶煙墨色,這兩個人一邊下棋一邊聊天,仔細聽,其實他們的對話也沒什麽營養,完全是講廢話。
易桢沒有能坐在一起講廢話的朋友。
“夫人來了。”姬金吾見她進來了,轉頭對她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正穿着的衣服:“這件确實适合你,好看。”
她身上換了一件紅底金繡的齊腰襦裙,繡樣是大朵大朵的桃花,開滿了裙擺。雖然桃花花朵不大,但是那麽多金線繡的花枝繁複地搭在一起,顯得春意盎然、富麗堂皇。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不僅完美符合姬總的審美,寓意還巨好。
易桢笑着說:“是,我也很喜歡,謝謝郎君。”
易桢面對姬金吾,是有點心虛的。
因為平心而論,姬總其實對她挺好的,又大方又關心,有好吃的還惦記着她。
她雖然明知道姬海王估計對每個漂亮姑娘都這樣,但是易桢本身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別人對她好,她沒法把好還回去,整個人就難受。
姬金吾得了這句回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但話語上不顯,仍是說:“本就是一家人,說什麽謝不謝的,喜歡就好。”
小杜弟弟見他們說完了,極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突兀,打了聲招呼:“嫂嫂。”
這孩子因在兄長面前,自知不該過多打量嫂嫂,方才不過匆匆瞥了一眼,視線壓低停在棋盤上,只覺得神思亂散。
真好看啊。
嫂嫂怎麽能每天都有新的好看。
兄長要是專心致志地喜歡嫂嫂一個人就好了。他就能幹脆一點直接絕了自己的念頭。
“常清今日怎麽有空過來?”易桢坐下來,順着他的話打了個招呼。
小杜弟弟今天依舊是一身白衣翩翩君子的模樣,眼神表情都很收斂,溫文守禮,一點也看不出上次見面被潑了一身熱茶、表情管理失敗的狼狽模樣。
有一說一,姬家這對兄弟真的演技上天。
又或許……只是沒那麽喜歡而已。
一個只認識幾日的女子,便是再心動,這份意亂情迷也大不過他們幾十年的兄弟情。
不過是少年一時的意動,他自己也明白這是不對的,極力壓抑下去,不敢在兄長面前表露出來,過了這一段時間就好了。
易桢拎得很清。她十幾歲少女心事總是詩的時候,還喜歡過铠甲勇士呢。
饞人家臉和身子罷了,算什麽真的喜歡。
“我喚他來的。”姬金吾沒讓自己的同胞弟弟回答,笑着說:“無情道不重口腹之欲,我強拉他來的。”好東西總不能自己一個人吃。
小杜弟弟十分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們倆本來就五官相似,如今坐得近,表情又差不多,簡直是複制粘貼出來的。
易桢忍不住笑,擺了擺手:“你們繼續下棋吧,不必管我。”
“夫人今日玩得開心嗎?”姬金吾放下一顆灰黑色的棋子,顯然心思不在勝負上,随手下着玩的。
“燕燕好像很怕你。”易桢撐着頭,去看他們倆在下的棋局:“郎君不是很喜歡小孩子嗎?她怎麽這麽怕你?”
“她小時候太鬧了,張将軍一個勁地寵着,我罰過她。”姬金吾說:“夫人也喜歡下圍棋嗎?”
“小時候學過一點,後來不怎麽和人下了。”其實她一直都挺喜歡圍棋的,還在線圍觀了阿爾法狗那場世紀之戰,只不過不怎麽和人面對面下,想玩就去開人機局。
“小孩子還是要小一點才好玩。”姬金吾很有心得的樣子:“什麽都能聽懂,又還不會說話;讓他幹什麽都明白,就是手短腳短做不到,那個時期最好玩了。”
見姬總興致勃勃的,易桢也不去掃他的興,反正馬上就要就此別過了:“是啊,小寶寶最可愛了,還會光顧着玩忘記吃飯呢。”
她話一說完,忽然聽見姬金吾在笑,仰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小杜弟弟滿臉茫然,正在試圖理解他們倆的話題。
對了,小杜弟弟這種離群索居修、閉關修煉的無情道修士,估計對小孩子也沒什麽概念。
小杜弟弟被笑得不好意思,默默在棋盤上落下一顆白子。
易桢一直在看棋盤,見他這麽下,脫口就是:“這一步不能勾頂往外殺,多委屈啊,外邊的兩顆白子會直接送給你哥哥。”
姬家這對兄弟已經下了好一會兒了,現在戰況膠着在棋盤的左下角。
姬金吾瞥了棋盤一眼,喝了口茶,笑着不說話。
杜常清輕輕咳了一聲,解釋自己的思路:“這一步不殺出去,便只能往右挖夾。”
易桢點頭:“對啊,你就往右挖夾,你哥下一手勢必要吃掉最下面七顆白子。你順着下這兒,這顆白子是先手,他必須應,然後你再下這兒枷住他,他吃不掉那七顆白子,他的棋就崩了。”
姬金吾幫她把白子放在她指的地方,回手拿了顆黑子,卻并沒有如她所說的那樣去吃最下方的七顆白子,而是直接頂住白子。
杜常清繼續當好人解釋:“嫂嫂你這麽下的話,兄長并沒有必要去吃最下方的七顆子,他斷了你的挖夾之勢,右下角的三顆黑子可以直接和白子對殺。”
三顆黑子和六顆白子對殺,而且白子還要輸一手。
易桢凝眸看着棋局,說:“黑子外圍氣緊。”
姬金吾搖搖頭,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淡去:“可白子征子不利,騰不出手來對付黑子外圍。你這麽下太冒險了,現在左下全是我的。”
杜常清卻是已經反應過來易桢要怎麽下了,他本來就是執白子的,一直用己方的心态去看白子,不由得出聲提醒自己的兄長:“嫂嫂她……”
易桢比他還快,啪嗒把下一顆白子放在了右方中間的位置:“那我不要左下方了。我現在是絕對先手,下方的黑子出不了頭,上方的黑子更是無根之草,自保都不容易,更別說和我對殺,這樣下方都是我的,補回來了。”
姬金吾一時沒說話,仔細看了看棋局,發現自己除了悔棋之外,确實沒法再扭轉局勢,語氣似有贊嘆:“你舍不得那兩顆白子,卻舍得直接丢掉左下方所有的白子。”以此來絕地反擊,置之死地而後生。
易桢:“富貴險中求嘛。”反正走都走了,又不能悔棋,硬着頭皮下就完事了。
這對兄弟只是茶餘飯後下着玩,也沒放心思在棋局上,不然也沒那麽容易翻盤。
她手上還拿着顆白子,白玉一樣的手指來回把玩着煙墨色的棋子,有幾分幽深的媚意。
黃油蟹要端上來了,棋盤得收起來,易桢幫着收棋子,忽然說:“棋子摸起來很舒服。”
姬金吾笑道:“陽城還有套粉晶煙墨色的,你若是喜歡,回去便讓紀姑姑找一找拿出來玩吧。”
易桢心下一滞,也沒反駁,只說:“我一個人的話,還是多練練劍。”
姬金吾壓低聲音:“你學舞會很好看的……你喜歡劍也很好。”
他壓低聲音,短短地說了這麽一句,語氣也平常,易桢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起身去擦手了。
易桢不由得嘆了口氣。
她段位是真的低,還是玩不過姬海王。
難怪人家是海王,她只是一尾魚呢。
本來是備了酒精度數很低的梅子酒給她,但是易桢怕喝了酒待會兒跑路的事情還要再生變故,根本沒去碰。
易桢還是怕姬家這對兄弟看出什麽不對勁來,打算送他們去北幽之後再找個機會和楊朱道人換身份,這種緊要關口,可不能喝酒。
本來以為這場戲在吃完黃油蟹之後就可以結束了,誰知道蟹殼撤下去之後大家各自散去,姬總直接跟着她進了卧房。
易桢:“郎君不是要啓程去北幽嗎?怎麽還在這兒?”
姬金吾義正辭嚴:“丈夫遠行之前,應當由妻子為他束發,這樣才會平安。”
這個人是如何做到如此自然的,他是要去找自己的小情兒啊!
易桢嘆為觀止。
這就是魚和海王的區別吧。不僅有別的女人,還有的理直氣壯。
反正屋子裏的婢女都被他屏退了,她拿起梳子,默念我就要跑路了我就要跑路了姬總送我劍了姬總送我劍了,忍住自己陰陽怪氣的欲望,淡淡地說了一句:“郎君明明有心上人了,卻還是能對其他人也這麽好。”
姬金吾:“你不喜歡這樣嗎?”
易桢覺得他好像在試探自己什麽,不動聲色:“可是郎君日後怎麽向自己的心上人證明,你對她是特殊的呢?”若是真心動情,你要怎麽證明那是真心而不是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