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苓韻回到宿舍的時候,昨晚回了家的方莜已經到學校了。她剛換好校隊的藍色運動服,準備去晨練,看見盧苓韻推門進來,她停下了換鞋的動作,直起腰,指了指放在書桌上的一個白色塑料袋:“可算回來了,喏,給你的。”
“給我的?”盧苓韻将包扔在門口,走過去打開了袋子,瞬間香氣四溢。“早餐?你買的?”
“什麽叫做‘我買的’,你咋就不想想是我做的呢?”
“嗯,那就應該不是你給的了。”讀着藏在袋子裏的紙條,盧苓韻心不在焉地說了句。
“……是是是,盧神探您神機妙算,不是我,是董霜一大早拿來的。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往明知有兩人住的地方送吃的,只送一份的。還說什麽‘知道方學姐你晚上回家,一定是吃過早餐才來學校的,所以就沒做你的那一份’。哼,親手做的诶,讓我羨慕得恨不得今晚也不回家了。”這頭方莜還在抱怨着小學妹的不厚道,可另一頭的盧苓韻卻沒有半點搭理的意思。
“這看啥着呢?飯裏有花不成?”說着,方莜一腳踏拖鞋一腳踏運動鞋地走到書桌旁,将腦袋湊了過去,眼神好地看清了盧苓韻手中的字條,“什麽鬼?還有紙條?你倆發生什麽了?”
字條上只寫了七個字:學姐,謝謝……對不起。
“嗯?”盧苓韻将紙條揉成一團捏在手心,裝糊塗裝的很像地問了句,“什麽發生什麽?”
“還能什麽?大清早親手做了早餐,又老大遠跑來送給你,裏面還夾個紙條,寫了個‘對不起謝謝’,要不是你倆同性,我還以為你倆之間發生了什麽終無果的深情虐戀呢。”
盧苓韻翻了個白眼,“我咋知道,”将紙條扔進了垃圾桶,用睫毛擋住了眼中的表情,“可能是陳奕迅的歌聽多了,想應個景吧。”
“……行,你說啥就是啥。”方莜認輸地聳了聳肩,走到門口,繼續起了剛才被打斷的換鞋大業,“晨練快開始了,要等你一起嗎?還是說幫你給教練請個假,給你點時間好好享受這美味的早餐?”
“等我一下,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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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兩個人走在了通向室內運動場的校內馬路上。
“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早餐,嘗都不嘗一口就放那兒,好嗎?”就算是在走着路,方莜也沒忘記八卦的本分。
“晨練前吃那麽飽會吐的。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早餐,全吐光了,更不好。”
“誰叫你回來的這麽晚?早餐可是一個小時前就送到了的。”
盧苓韻“哦”了一聲,心裏卻嘀咕着:她哥纏着,怪我?
“哎苓韻。”方莜突然換了種口氣,像是個苦口婆心的大媽似的叫了聲。
“嗯?”
“不是我說,你倆真的沒發生什麽事吧?”
“什麽什麽事?”
“哎――怎麽說呢?這幾天也不太平,一會兒奸殺案,一會兒學生自殺的。雖然網上的報道都打了馬,但大家都猜着兩人都是大學城的學生。現在是暑假,會在學校附近打車、自殺什麽的也只有……你和董霜前兩天不都訓練請過假嗎?所以隊裏有幾個嘴碎的家夥就在瞎猜,說是那倆學生會不會是你倆。”
又說,“他們還不厚道地打賭,說是自殺未遂的一定是董霜,因為能上天入地的你絕對不是會自殺的人,所以那個成功逃出了兇手魔爪的人就是你。”
“上天入地?這是個什麽說法?”
盧苓韻的表情是沒有絲毫破綻的,可在方莜看來,盧苓韻的反應越是事不關己,她就越覺得盧苓韻在回避着些什麽。
“苓韻。”她帶着滿臉的擔憂,“我家,你要是不想去就別去了,我哥,你要是不想見也別見了。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低下了頭,“你真的沒必要答應。當年的事根本不是你的錯,而且事情也早就過去了,我哥現在過的又不差,待在家裏和一堆朋友搞搞電商什麽的,有事出門坐個那種自動輪椅也方便着呢。”
“至于我爸媽……出那種事,父母不會覺得是自己孩子的錯,而怒氣又撒不到罪魁禍首身上,就只能找個替罪羊,所以……”
“好端端地怎麽提起這事兒來了?”本來打算讓方莜将話說完免得她胡思亂想的盧苓韻,最終還是忍不住打斷了,“都過去了多少年,你不也說該翻頁了嗎?”
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該不會以為我因為這個想自殺吧?我的天,七八年前的事兒,我現在想自殺,這反射弧得多長,能繞太陽系一圈嗎?”
“……也是。”
盧苓韻正還要說些什麽,突然出現在路邊的一輛車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輛黑色的福特,盧苓韻很熟悉。
車門打開,車裏走出來一個人,是剛分別沒多久的董碩。
“苓韻……”
“唉呀媽呀!”方莜一聲不嫌事大的叫喚讓董碩沒能将話說完。
她頂着一臉誇張表情,湊到了盧苓韻耳朵邊,“我的鍋,我的鍋,這又是一個猜到了開頭沒猜到結局。你和董霜之間是沒事,有事的原來是董霜哥哥。”
又放大聲音,阻止了均想開口辯解的盧苓韻與董碩,“我懂我懂,不用解釋,不用解釋,你們慢慢聊哈。”對着盧苓韻眨了個眼,“我去幫你向教練請假。”
“……”從走出車到現在都沒能說話超過三個字的董碩,并不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些什麽。
等方莜一溜煙消失在馬路盡頭後,盧苓韻才開口問道:“董警官,怎麽了?”
“哎――”董碩也不知道是在感嘆着些什麽地摸了摸鼻子,從兜裏掏出了個指甲蓋大的黑色東西,“忘記和你說了,之前我們在疑犯的車上找到了手機信號屏蔽器,就是淘寶京東上一搜一大把的那種。雖然現在各大網約車公司都已經修補了後臺漏洞,凍結了近一年內沒有活動的司機賬號,犯人若要繼續犯案,應該也不會再用同樣的手法了,但我們還是臨時研制了這個反屏蔽的小東西。”
“很小,插在手機數據口上也不礙事,充電的時候用這上面的插口,就能将它和手機一起充了。你把這東西背面的那串數字拿到應用市場去搜索,就會搜到一個圖标和它外形一樣的軟件,下載了,可以一鍵報警。它不光能反屏蔽,還能增強信號,在像那晚案發現場一樣的地方也可以用。雖然只是試用版的,但多少可以救急。”
說着,董碩便将東西往前遞了遞,可盧苓韻卻并沒有接……因為要看清那遞出來的東西的具體方位,她得花些時間。
可董碩卻并不知道這個,“你放心,這東西沒有竊聽或者挾持你手機的功能,霜霜也拿了一個。再說,要是有,你一個學計算機的應該也能發現吧?雖然是特偵隊,偶爾會用一些超常的東西,但我們畢竟是警察,警察的基本辦案原則,是絕對不會違反的,保護你的合法權益,是我們的義務。而且你……”
沒等董碩将話說完,盧苓韻就把東西接三下五除二地安在了手機上。
“……”董碩的心情很複雜,他覺得自己的形象瞬間從一個保衛人民的警察,變成了個對女大學生心懷不軌的壞哥哥。
“謝謝。”而盧苓韻這一聲本意誠懇的道謝,則是……董碩有些頭疼。
他捏了捏眉心,“之前在實驗室說的那些話,都是混蛋警察董碩說的。而現在,接下來的話,卻是董霜的哥哥要說的。”他的聲音足夠嚴肅,嚴肅到瞬間就提起了盧苓韻的注意。
“謝謝你。”一個鄭重的道謝。
可不知是缺心眼還是缺心眼,有那麽一剎那,盧苓韻竟然自行腦補出了……穿着身儒袍,長發盤起的董碩,誠懇道謝的下一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以身相許。”
于是乎,她成功地被自己的腦洞給吓到了,吓得半天沒能說出話來,搞得董碩還以為她是感動成這樣的,差點就要給她掏紙巾。
但這走錯片場似的一幕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下一刻,盧苓韻就言歸正傳地問:“董霜把犯人的車都開到了派出所,你們難道真的沒從上面查到半點東西嗎?”
董碩猶豫了一下,可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回答了:“霜霜印象中犯人開車沒有戴手套,但車內卻只找到幾處掌痕,沒有指紋。所以,我們估計他是用液體膠之類的方式将指紋蓋住了。駕駛座上是有殘留的毛發,我們拿去做了DNA鑒定,在公安局數據庫裏對比了一下,沒有符合的,也就是說,他沒有前科,也沒有有前科的近親。”
“DNA雖然是個好東西,但前提是得有可以用于對比的對象。小說中的那種DNA畫像技術,我們也在研究,但現階段頂多只能大概判斷出犯人的性別、身高、膚色、籍貫、年齡範圍之類的,在面容重塑方面,還沒你的夢靠譜。68個嫌疑人這種恐怖的範圍,就是這麽來的。但我們沒有證據支持,因此對于嫌疑人只能采用非強制性的問訊,裏面不配合的人不在少數,所以折騰到現在也沒能把範圍縮小多少。”
“然後就是那輛車本身了。車牌、驗收标、環保标、保險标等等,都是僞造的。汽車外表上是一輛黃色大衆,但實際卻是雜七雜八各種品牌的車零件拼湊改裝而成的,是典型的黑車鋪産品。我們查汽車這條線,沒能給自己查出什麽有用線索,反倒是給交警那邊查出了一堆麻煩。這世道,哪兒都有人鑽空子,有條件就鑽,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鑽。”
“過了使用年限、出了問題卻不走正常報廢流程的車,因為加盟過網約車、有過商業用途記錄而沒法成功轉手的二手車,等等,都通通走地下渠道賣給了那些黑車鋪,一筐筐的零件拼拼湊湊改頭換面,出來在網上挂個店名就有人買,有時還能免費贈送個假.車.牌什麽的。非法改裝車愛好者啊,黑色生意人啊……有需求就有市場,市場還能刺激新的需求。交警不是神,沒有天眼,也沒法把地上跑的家裏停的每個都查個遍。”
“我們順着車一路摸到了那黑車鋪,但人家是個網店,網絡交易嘛,賣家買家都是藏頭不見尾的,那店主自己也說不清,只說隐約有印象有這麽個人,別人都來定制花裏胡哨的改裝車,他卻是來定制以假亂真的私家車。”
“交易、通訊記錄、IP地址什麽的,我們都通過網管去查了,但互聯網這東西你也懂,平時大家罵它讓人沒了隐私,但你要是真想找個什麽藏起來的東西,有時還真找不到。它就像鏡屋一樣,什麽都藏不住,卻又是藏東西最好的地方……”
說到後面,盧苓韻已經有些走神了。
線索竟然這麽少?記得回溯前的那次……是啊,警方對于命案與未遂案的反應速度是不同的,前者能趕在大雨之前完成現場搜證,可後者卻沒能。
“總之,”董碩還在繼續着,“在犯人被逮捕之前,你都得小心些,畢竟你看到了他的臉。雖然有便衣在一旁守着,但百密總有一疏……”
當初怎麽就沒将平板裏的東西寫下來記着呢?盧苓韻有些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