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另當別論了。”許軍銳捏住了盧苓韻的肩膀,“根據情況,你知道多少,用得多熟,我會決定教你什麽,告訴你哪些。”
“那你呢?你和我外公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們,我們是同類嗎?”盧苓韻又問。
“怎麽可能?”許軍銳笑了,“你當你外公的能力是蘿蔔還是白菜啊,随便一個人都能有的?那東西,原本在這世上有且只可能一個人有,如果你繼承了,那你就成了第一個例外,第一個‘第二個’。”
“是嗎?”盧苓韻用右手摸了摸凳子腿,“真的?那麽,你又是什麽人?未……”
“是真的。”許軍銳打斷了她的提問,“但你要是不信,我也沒辦法。至于我是誰……你猜吧。目前我只能說這麽多,畢竟還不确定你是不是那第一個‘第二’呢。”
“……你要怎樣才能确定?”盧苓韻又問。
“當然是眼見為實。”許軍銳答道。
外公說過,除了他外,誰也別信。那麽意思就是說,他,許軍銳,是可信的……嗎?
盧苓韻閉上了眼睛,将被紙張割傷的食指摁在了凳子腿上。“進,極限。”她在心底念道。
哐――
整個鐵質的椅子腿在短短的零點幾秒內,變鏽變脆,在盧苓韻那算不上重的體重下,竟瞬間化作了灰。少了一條腿的椅子失去了平衡,而盧苓韻的左肩也就順勢逃離了許軍銳的魔爪。
可還沒等她快活上半秒,許軍銳那像老虎鉗似的手,就又鎖在了盧苓韻的肩膀上。她以同樣的方式一腦袋砸在了桌面上,這不過,這次被扭向奇怪方向的,是她的整個右肩膀。
“還不錯。”許軍銳一腳踢開了椅子,“但還差得遠。”
“……你要的眼見為實已經見了。”忍着這次是右胳膊的痛,盧苓韻咬牙切齒地說。
“但你沒拿到我的吊墜啊。”許軍銳的口氣像是在說“你怎麽能不知道椅子有四條腿”一樣理所當然。
“……”少有的,盧苓韻的額頭上竟然暴起了一根青筋。
“怎樣?還要繼續嗎?不過我可得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你既然已經證明了你有點能力,那相對的,我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放水了。”說着,手下就是猛地一用力。
咔嚓――
盧苓韻這次是真的聽到了關節脫臼的聲音,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黑腿一軟。
“歸識,二十分鐘!”她吼了出來。
時間倒流。
――――――
在辦公室門口深吸一口氣,盧苓韻推開了門。這一次,她沒有靠近許軍銳,而是直接在門口大吼了聲:“老板。”
許軍銳打着哈欠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望向盧苓韻:“韻韻啊,怎麽了?大清早的。”
“……已經下午了。”盧苓韻揉着生理上沒什麽問題,心理上卻很有問題的肩膀走到跟前,作勢就要去收拾那擺在桌面的飯盒。
“啊,不用,我等會兒自己洗就好。”許軍銳擋住了她,又指了指她的肩膀,“你肩膀怎麽了?一直捂着。”
“被驢踢了。”盧苓韻面無表情地說。
“驢?”許軍銳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揉着眼睛,“老群他們那馬廄什麽時候還養驢了?我咋不知道。”
“可不是。”盧苓韻一本正經地說着,“騎馬是旅游區的娛樂項目,那騎驢就是新時尚呗,只可惜,是只不講道理的野驢。”
“唔,老群這家夥,沒訓好的驢,怎麽就帶到百裏畫廊來了,不怕出事嗎?”許軍銳摸着胡渣說,“你沒事兒吧?小心些,沒把握就別亂去惹事,既然這麽久畫廊裏都沒出什麽問題,那可見,野驢也不是見人就踢的,一定是你做了些什麽吧?況且,你這眼睛你自己比我更清楚,被驢踢了也看不清是哪頭驢踢的。”
“沒啊,這次看得可清了。”盧苓韻聳着肩,不知道是在試探自己的肩膀是否已經恢複了完好,還是在表達着些什麽情緒,“就是那頭耳朵上有顆黑色的痣,看起來像是打了耳洞一樣的驢。”表情還是那麽的認真。
“……”并沒有回溯前記憶的許軍銳渾身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那長着痣的右耳。
看着許軍銳那滿臉的疑惑,盧苓韻面上頂着張人畜無害的無辜臉,心裏卻是滿滿報複的快感。
“哦對了,差點忘了。”見報複的目的已經達到,盧苓韻适可而止地轉移了話題,“老板,我找你來是想商量件事。”
“商量事?”許軍銳看了眼電子手表後,突然站了起來,“啊,都這個點了。要商量什麽邊走邊說吧。”說着,就向辦公室外走了去。
“去哪?”
“辣椒峰。”許軍銳一邊說着一邊走到隔壁器材室,拿了兩套繩索、勾環、膨脹釘、挂片、粉袋等攀岩裝備,扔了一套給盧苓韻,“之前的策劃裏不是提過要在辣椒峰開辟一條新的攀岩路線嗎?我試過的幾條都不太适合游客,今天打算再試條新的來着。正巧你也來了,就一起幫忙吧,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快,而且一個人也怪無聊的。”
“攀岩是項孤獨的運動,這話難道不是你說的?”盧苓韻不爽地看了遞過來的裝備一眼。
“是啊,”見盧苓韻沒接,許軍銳又将裝備往前遞了遞,“就是因為這運動孤獨,所以才需要人陪伴嘛。”
“……”男人的嘴,善變的鬼,“要陪你要開路,莎姐比我合适得多吧?跟你比起來,我這蝸牛速度落在下面幾十米,和你一個人爬有什麽區別?”
“就是因為你慢才找你啊!”直接把裝備塞進了盧苓韻懷裏,“有對比有差距,才有成就感。和莎莎一起,萬一被追上,就得變成挫敗了。你們年輕人挫敗挫敗沒事,可我這都一把年紀了,挫敗起來會折壽的。和莎莎比起來你多好?簡直是成就感的源泉。至于你說要商量的事,就邊爬便商量呗。”
盧苓韻額角的青筋再次抽了抽,這才繼續用算得上平靜的聲音說:“兩人崖上崖下相聚幾十米,怎麽商量事情?靠吼嗎?”
“攀個岩都能拉下幾十米了,還有什麽‘商量’的餘地?”許軍銳說的很是理所當然。
“……”耳釘野驢!
――――――
一個小時後,辣椒峰半山腰。
将自己吊在峭壁上的盧苓韻敲好一顆膨脹釘,将工具挂在腰帶上後,仰頭看向斜上方那已經小成了蘋果大小的人影,深深嘆了口氣。
外公的身份,他的身份,還有自己這能力背後的秘密。
盧苓韻又嘆了嘆氣,調整呼吸看向了下方遙遠的山底,盤算着自己所在位置與山頂、山底分別的距離,最終在确定路程已經過半後,咬住唇角将身上的主繩、輔繩、腰帶、粉袋等等全都解下來挂在了崖壁上,在卸下所有保護器械的情況下,向左平移了兩三米,偏離了自己從山腳一路上來的路線。
之後,只見她故意将右手大拇指往鋒利的石頭上一劃,擦去手腕背上的黑色字跡,用血珠在胳膊上寫下一串新的數字後,将擠出的血珠甩向空中,并同時摁下了手表的一小時倒計時:“止。”
迎面吹來的風消失了,在風中微微晃動的繩子靜止了。與此同時,靜止了的,還有斜上方那遙遠的人影,以及,整個世界。除了,盧苓韻和倒計時。
在這靜止的世界中,盧苓韻再次攀爬了起來,向着許軍銳所在的方向,向着山頂。被甩在身後岩壁上的一系列裝備已經仿若與岩石融為了一體般的不可動了,它們因為時間流逝的停止,不再有任何使用價值,所以,她提前卸下了它們。
陌生的路線,第一次嘗試,卻沒有任何安保措施,一旦失手失足,墜下去的結果便只有一個字:死。
但“死”的含義對盧苓韻來說卻是與衆不同的,尤其是在她改了左手上的那串數字後。“死”,只是“重啓”的另一種說法罷了。所以她要冒這個險,她要“拿出真本事”奪來那個軍牌吊墜,然後得到某個九年來她一直有意無意見回避着的答案。
因為現實已經不允許她再回避下去,因為她讀了發表在《亂語》公衆號裏的那篇文章,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了,“佩戴沙漏徽章”之人可能存在的事實。
盧苓韻爬到許軍銳身邊時,一小時的倒計時已經過去了大半。她又從劃傷的指頭上擠出了血,将血珠塗在靜止半空中的軍牌吊墜上後,吊墜恢複了運動的本能,在盧苓韻的輕輕一拽下離開許軍銳的脖子,乖乖地躺在了她的掌心。
沒有溫度卻有着觸感,看不見凹凸不平卻摸得着紋理,盧苓韻本來是想仔細觀察一下這特殊材質的,但手表上的倒計時卻告訴她,時間不允許。
于是乎,她便又繼續向上攀爬了起來。
盧苓韻的攀岩、酷跑、野外生存等等技能,都是許軍銳手把手教的。許軍銳總是笑話她爬得像蝸牛,但實際上,盧苓韻爬的并不慢,只是沒有屋子裏擺滿了極限運動類獎杯的許軍銳快罷了。
或許是從很久已經開始就沒了對“性命”的顧慮的緣故吧,沒有這一層心理壓力的盧苓韻在卸下裝備後,速度反倒快了起來。
一路上,危急也并非完全沒有,但都在千鈞一發之際,被她解決了。等到一小時的倒計時結束,世界重歸動态,時間重新流淌時,峰頂已經到了她的眼前,而下方的許軍銳,則再次變成了蘋果般大小的人影。
許軍銳看見了盧苓韻的“瞬移”,他驚訝,卻并不驚愕。